“我没事。”许暮洲说:“倒是你,你刚才这一路在想什么?”
“我在想宋雪瑶的事。”严岑拉着他往宫墙根挪了挪,压低声音道:“按理来说,皇后崩逝要么是暴毙,要么就是病故。这两种情况交由太医院验过无误之后就可下葬,怎么会拿出来给平剑营这种隶属于天子的私兵去查。”
“或许是皇后的死有蹊跷。”许暮洲一提起正事,方才那种乱七八糟的猜想顿时一扫而空,他顺着严岑的思路往下猜,说道:“如果不是病故,也不是暴毙,而是被害,那找人来查这件案子不是很正常的吗?”
“不。”严岑摇了摇头,正色道:“你的思路或许不太能理解古代的行事方式……我打个比方,宋雪瑶身为皇后,是后宫之主,如果她是被害的,那么她会是被谁害死的?”
“被其他后宫嫔妃啊。”这是许暮洲的第一反应,他说完后看着严岑的脸色没有缓和,又想了想,迟疑地说:“……或者阴谋论一点,是被皇上害的?”
严岑不提,许暮洲之前还没想到这一点。他先前一直在想,宋雪瑶这一生过得这样顺遂,又有什么执念可言。
但现在换种思路想想——如果她死得冤枉呢。
那好像就说得通了。
任谁光明锦绣的一生被人拦腰折断,恐怕都有怨恨。
“都有可能。”严岑说:“但是你仔细想想,如果是卫文轩自己想办法弄死了宋雪瑶,那他定然不会秘密托平剑营查这件事。”
许暮洲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严岑口中的“卫文轩”就是那位便宜皇帝。
“你就这么直呼皇上大名啊?”许暮洲干巴巴地说:“小心治你大逆不道之罪。”
“这有什么。”严岑皱着眉低头扒拉了一下腰带侧方系的白布孝带,嫌弃地说:“要不是这地方人多眼杂不方便,谁要给个小丫头带孝。”
许暮洲:“……”
听他的语气,好像还没把人家堂堂天子放在眼里似的。
许暮洲很担心,在这种一步一个坑的时代背景里,他跟严岑会不会还没做完任务,就被推出午门斩首了。
“……算了。”许暮洲艰难地把话题拗回来:“那是不是就说明,宋雪瑶的死是后宫别的嫔妃干的?”
出乎许暮洲的预料,严岑依然摇了摇头,说:“也不能确定。”
“堂堂皇后,如果真的是被后妃坑害致死,那皇帝的首选查案人选应该是他身边的宦官,而不是我们这些人。”严岑说。
“为什么?”许暮洲说。
“平剑营隶属皇帝本人不假,但我们的存在不算秘密。”严岑解释道:“如果真的出了这种家丑事件,皇帝不会希望太多人知道的……何况人多口杂,若查出来是个误会倒好,若查出来真的是某个后妃鬼迷心窍,那应该怎么办。”
“暮洲。”严岑语重心长地说:“龙椅上也只是个普通人,他需要权利来掌控国家……而这些权利除了血脉之外,有一大部分都来自于他的臣子。”
许暮洲懂了。
他的思考模式过于现代化,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几乎是他的本能思考依据,但是他忘了,在这种封建年代里,掌权者的个人意愿是大于“法理”的。
如果宋雪瑶的死真的是一桩命案,那么凶手无外乎就是后宫这些女人之一。等级太低的女人做不到这个,等级过高的女人娘家又各个不好惹,如果真的查出了个一二三,卫文轩无论是要秉公处理给宋雪瑶家交代,还是为了包庇某个权贵之家压下这件事,都会造成人心生乱。
卫文轩是做皇帝的,不会把自己逼到两难的境界里。
“何况如果宋雪瑶真是被后妃所杀,那还在宫里的太后也不会同意大张旗鼓地查案。”严岑叹了口气:“她会嫌丢人。”
“丢什么人?”许暮洲问。
严岑看了看天色,示意许暮洲跟他往前走,接着说道:“宋雪瑶是他们宋家的嫡女,从小不但要学琴棋书画和女儿家的规矩,也有母亲教导后宅中事。按宋雪瑶这种家世身份,哪怕不入宫做皇后,从小到大也必定接受的是正室的教养……学了十几年,最后如果连后院都管不住,反而平白在妻妾手中丢了性命,人家只会说宋家女儿无能。”
许暮洲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现代青年,有点理解不了这种往受害者身上甩锅的神奇脑回路。
但纠结这个没用,封建朝代存在了这么多年,父权社会思想根深蒂固,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能往女孩子身上甩锅的事多了去了,许暮洲自觉管不了。
“有点惨。”许暮洲干笑两声:“所以你想说,卫文轩找你来查这件事,本身是就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