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始终背对着他的轩丘,冷声道:“你是大弟子,应当有所表率,此事无法两全,你知道分寸。”
心乱如麻的沈孟庄仍旧立在原地低着头浑身战栗,脑中、耳边,充斥着两种声音,将他包围,不断地夺去他喘息的空间。两种声音在脑中交织,如缠成一团的乱麻,似前后夹击的长矛,将他的身体贯穿,钉在柱子上放血,直至血尽而亡。
“宿主若无法完成,书中世界将即刻格式化,请宿主认真对待!”
“孟庄,莫忘了你的初心。”
“宿主请回答!”
“孟庄,还记得当年你是如何向为师保证的吗?”
时光斗转,昔日他成为沈孟庄不久,一切还在茫然中。他兢兢战战地完成系统交代的任务,扮演书中角色。而那时,太虚阁内,轩丘对崭露头角的陆清远有所迟疑,意欲斩草除根未雨绸缪时,是沈孟庄一番劝告留下陆清远加以察看。
那时,轩丘嘱咐沈孟庄,若有任何歹念直接砍杀以绝后患。而那时,沈孟庄是如何回答的?当日这位轩丘最器重的大弟子,信誓旦旦、斩钉截铁地保证。
“是。”
“当日是你亲口承诺,如今兑现你的诺言吧。”
“宿主完成这个任务你就可以回去了,请认真对待!”
聒噪的声音扰得沈孟庄心烦,仿佛走入了一盘死局。无可解,一切都无可解,他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死局。原以为所爱与苍生,他必须做出选择,却原来一切都选择好了,他不过也是一枚棋子罢了。
“孟庄”“宿主”
“孟庄”“宿主”
耳边的声音似要震破他的耳膜,在耳边,在脑中不断地回响、回响。一遍又一遍催促他,提醒他。
“别说了……”沈孟庄气若游丝,心口压着一块大石,“都别说了……”
轩丘解开他的内力,沈孟庄手里握着安世剑,剑光冷冷,剑声哀恸。一步一沉重,似有前千斤巨石压在头顶,沈孟庄拖着身子穿过人群,缓缓走向陆清远。
人群中心,剑拔弩张的气氛笼罩众人。陆清远眼神锐利,血色红瞳充斥着杀气,眼中尽是血丝。突然瞥见沈孟庄从众人身后出现,朝他走来,心头浓雾似是被拨开,眼中杀意渐渐平息。那股张牙舞爪要撕碎众人的盛怒,此刻只剩冬日红泥小火炉下徐徐跳动的小火苗,在瞳孔中雀跃。
是师兄!师兄来了!师兄终于来了!
他看着沈孟庄深深低着头朝他走来,他想看师兄的脸,想看师兄笑,想师兄抱住自己,然后牵着他的手,带他离开这里,离开安虚峰。到山下去,买一座大宅,养三只小娃娃。
心头突然有一丝苦涩,陆清远鼻尖一酸,似有满腹委屈等着眼前人过来抱住他摸摸他的脑袋温柔地哄他,就如往常一样,然后拉着师兄的袖子撒娇。
师兄,快带他走,快抱抱他,他好疼。
只有师兄对他好,只有师兄愿意信他,只要有师兄就够了。
眼中重燃光芒,陆清远看向缓缓走近的人,仿佛阴森黑夜里,他的天光已至。这个人,是他唯一的希望,是他此生全部的热爱,是他所有的欢喜。他来救他了,他来带他离开,他来偏心他爱护他。
只要有师兄就够了,幸好有师兄在,只要有师兄的话。
“师兄!”陆清远满怀希望地朝来人大喊,眼中皆是笑意,“师兄,你带我走——”
话还未说完,一切都静止。方才还欣喜万分的双眸,此刻只有茫然和错愕。秀丽的细眉因疼痛紧蹙,苍白的面容毫无血色,疼痛从心口处迸发。陆清远迟疑地缓缓低下头,安世剑贯穿他的心脏,猩红的血液簌簌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蚀骨的疼痛远远比不上惊愕,陆清远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沈孟庄,声音微弱,极小声地唤道:“师……兄?”
安世剑骤然抽出,沈孟庄始终低着头不敢看眼前之人。眼泪模糊视线,止不住地涌出眼眶,刺在陆清远心口的那一剑,如同刺在他自己心上,此刻心如刀割。
难以置信,一切都难以置信。
失魂的陆清远张着嘴呼吸,脸上一片木然,紧紧捂着心口,脑袋一片空白,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滑进嘴里还有一丝咸涩。
师兄……师兄……
他不信,他不信!他不信他不信!他不信!
胸口堵得慌,只能张着嘴连呼吸都忘了。
师兄不会的,不会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师兄不会的,他不信!抑制不住的呜咽声从喉咙里跑出来,陆清远满脸泪痕,心脏处的伤口在愈合,此时的难以置信早已让他忘却了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