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每日里宝钗做绣活的时候,就成了姚嬷嬷的教学时间:不知道宫里有多少人是你惹不起的,那就把宫中等级背明白了;不知道哪些话是该说的,哪些话是不该说的,那就打到你明白为至;不知道什么是眼里有活儿、什么是适时而动,接着打就是了……
反正接下来的日子,秋兰该服侍宝钗的时候不能缺席,一有个不对的地方就得回姚嬷嬷的院子接受特训,宝钗都怕姚嬷嬷把人给打得逆反了——十几岁的孩子,正是中二的时候。
不过姚嬷嬷只用了一句:“女官只管放心就是。”就算给了宝钗交待。事后也不过将抹手的伤药交到了宝钗的手里。宝钗就每日回了自己小院之后,亲自给秋兰上一上伤药,再说上几句“你可长点心,又不是打在别人身上”等话,竟让秋兰忠诚度上升了不少。
这一日,秋兰又去领了晚饭回来,一面摆饭,一面不时地打量一下宝钗的神色。宝钗知道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意思,这个丫头现在学精了,就算是肚子里憋满了话,也非得宝钗问到她头上,再不肯自己直通通地说出来。
看她那一脸“快问我快问我”的表情,宝钗也想知道是什么事儿能让她如此,就点了点头道:“说吧。”
秋兰小心地将门关上,才虚着气对宝钗道:“女官,叶儿没了。”
宝钗对这个结果早有准备,从那日贾元春能撒掳清楚就注定“诬陷”人的叶儿不会有好下场。不过宫里没了一个小宫女,并不是什么大事儿,也不应该嚷嚷得阖宫尽知才对。因此她又问:“是你们一处洒扫御花园的姐妹告诉你的?”
秋兰摇了摇头:“不是。那几个小蹄子和叶儿一起的时间长,奴婢怕她们再拉扯有的没的,已经好久没和她们见面了。这事儿倒是小安公公说的。”
小安公公,宝钗心里就转了个圈,当日薛父说给她的几个人中,就有一个姓安的,仿佛就是在御花园当差。看来这位就了,否则不会无缘无故地与秋兰说闲话。她就又问:“小安公公又是哪个,你认得的人倒是多。”
秋兰有些着急,她怕宝钗以为她又与别人多话,忙解释道:“小安公公是管着御花园洒扫的头儿,故而奴婢认得。今日也是赶巧了,奴婢领饭回来正遇上他才说了两句。”
宝钗心里暗笑一声:哪儿有那么巧的事儿。 秋兰见自己说完与小安子公公的对话,宝钗一直沉默不语, 心里的忐忑又加重了几分。也不怪她不安, 做为一个有过前科, 现在还时不时被姚嬷嬷敲打的人,有一颗时刻怕犯错的心,才是正常的,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宝钗才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秋兰的情况下,坚持把这丫头留在自己身边。
宝钗也无意为她解惑, 这位小安子公公用这样的手段让自己知道他的存在, 说不得就是得了薛家的请托。只是宫禁森严, 一般的朝臣要打听宫内之事,还会让人扣上一个私通宫闱的帽子, 何况不过是皇商的薛家。因此才会借秋兰之口, 让宝钗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尽管已经进了宫, 希望直接与薛家从此断了联系, 可是外人却不是如此看的。在这个以孝治天下的时代里,身为子女不认父母, 说出来就是大罪。宝钗就算是有此心, 也只能对薛家的事情阳奉阴违, 却不能拒绝去见薛家在宫中的人脉。
估计贾元春见贾家在宫里的人脉,肯定没有自己这样纠结。宝钗有些苦中作乐地想着。第二日还是以做活做得头颈发酸为由, 带了秋兰去御花园中散闷。
“安公公好。”秋兰“无意”间再次见到了小安子公公, 少不得向人福身做礼。
宝钗自是不必见礼的:她是从六品的女官, 而管着御花园洒扫的小安子公公,也不过是从六品而已,两人算是平级。不过想着此人可能与薛家有关系,宝钗还是欠了欠身。
那小安子公公脸上的笑一直不断:“女官好。一直听这几个小丫头说女官是她们这一批人里的尖儿,果然是有大福气的。一直也没见女官到御花园来过,今儿个想是来散一散?”
宝钗也含笑道:“可不是,这几日做活儿做得头发晕,这才出来走走,倒是挡了公公的路。”
小安子公公忙道:“女官太客气了。这御花园这么大的地方,各样花儿有各样花开的地方,赏花的也是各人走各人的路,哪儿有挡道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