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仲康站起来,一点不着急,笑了笑道:“文武确实有别,朝堂诸君是否完人也先且不谈,但洪契是否忠义,还有待商酌吧?”
姜世云皱眉道:“怎么就有待商酌了,他的战功可是实实在在的……。”
许仲康抬起右手,往下压了压,安抚道:“少郎别急,请听我道来,首先,洪契受王命夺城,可赵王却并未命其祸民,所以不能将他驱赶百姓也开脱成,为国尽忠吧?再说,他命军士杀害驱赶无辜百姓,陷袍泽于不仁,说他有义,也实在勉强。”
姜世武之前落回肚子的心,此时又被许仲康说得忐忑起来,小声问道:“小云怎么办?他说得好像也对啊?”
姜世云却觉得他说的那番话,看似有道理,实则毫无道理,还是文人惯用的那一套,拿着儒家讲的忠孝仁义礼智信去要求别人,自己却不见得做得多好。
许仲康又继续道:“赵国虽将胡国土地纳入版图,但胡国百姓却惶惶不可终日,有洪契这样拿无辜百姓做人墙的人存在,百姓积怨不除,更是难加管束。更有胡国百姓,打着不降于屠夫之手的名义,揭竿造反,使得国家无法安定,百姓无法安居,而洪契作为这一切的源头,无论如何都该罢官。”
姜世云听完,左手“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怒道:“说白了,还不是鸟尽弓藏!”
这便是姜世云最讨厌文官的地方,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干着忘恩负义的事,气人的是,你明知道如此,却说不过他们。
林方旭坐在他右手边,见他小脸通红,眉头紧皱,朱唇开开和和,胸膛起起伏伏,显然是被气狠了。
姜世云猛然反应过来,他们这边也有文人啊,转头要叫林方旭反驳对方,却正对上林方旭看戏的眼神,顿时美目圆瞪,嗔道:“别看了……,你快说说他们呀!”
姜世武凑到姜世云耳边问道:“林小弟行不行啊?”,姜世云心想,‘我怎么知道行不行?’
林方旭站起来,对着许仲康拱拱手,轻笑一声,戏谑道:“方才许师兄说洪契是否忠义有待商酌,小弟却觉得洪契不但有忠有义,还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勇气和担当。”
许仲康、商谭甚至商仲淹都是一脸‘我看你如何鬼扯?’,姜世武和其他人却一脸懵懂。
姜世云则心想,‘果然就该文人对文人,你给我扣大帽子,我就给你扣个更大的帽子!’
林方旭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乐呵,继续鬼扯,哦,不!继续讲道理道:“显思兄说洪契行了不仁之事,可又怎知他心中无仁?他奉王命率军攻城,久攻不下,为尽忠舍了自己心中的仁,担了屠夫的骂名,成全了君王的宏图霸业,你敢说他不是大忠?”
林方旭平时是个安静地人,许仲康和商谭两人还是第一次知道他有如此辩才,险些要为他击掌喝彩。
姜世云双目放光,笑着赞道:“说的好!”
林方旭朝姜世云笑笑,又继续道:“再谈,许师兄言其陷袍泽与不仁,这更是荒谬。军令如山,兵士难道敢抗命,我们如今在这里责备洪契不仁,可又有谁去责备兵士不仁了?何况洪契的命令保全了兵士性命,还带领赵国儿郎挣了军功,为袍泽尽义舍了自己心中的仁,成全了袍泽报效君王的忠,和平安回家侍奉父母的孝,你又如何能说他不义?”
姜世云看许仲康被说哑口无言,大有大仇得报的爽快感,站起来目光飞扬,理直气壮道:“就是,洪契非但心中有仁,还是个大忠大义的真丈夫!”
说完见林方旭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又不好意思笑笑,讪讪坐下。
林方旭见刚刚还神采纷扬的小哥儿,此时面带薄红,羞涩地坐在那里,不经意地抚了抚狂跳的心口,移开目光继续道:“小弟当初认为不该罢官,想必显思兄和许师兄都无法理解吧。”
商谭两人都点点头,文人有文人的立场,武将有武将的立场,林方旭作为文人却站在了武将那边,确实让两人无法理解。
商仲淹坐在上首,面色平静地等着林方旭接下来怎么说,至于姜世武、陈恺几人算是彻底沦为了背景板。
实在是听得云里雾里,怎么一会不仁,一会又有忠有义,等许世兄说完,本来几人都已经认为是不忠不义了,现在林解元一说,又觉得之前实在是冤枉了人,明明是个有仁心,又大忠大义的人啊。
林方旭不管几人心中纠结,面色严肃,沉声道:“洪契是因为谋略不当也好,杀伐过重也好,甚至就是鸟尽弓藏都行,但就是不能用驱赶敌国百姓,为消除积怨而被罢官。两国交战,早就积怨已深,赵国大军分左中右三路,统帅监军尚且不谈,将领就有十几个,甚至先锋将军也不止洪契一人,哪个不是手染胡人鲜血,为消除积怨而罢官,你罢得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