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逃跑是行不通的。
那就只能硬怼了。
整理几下衣襟,又将被冷汗打湿的发丝捋到耳后,杭小时缓步而出,在经过某个小摊时,不动声色地顺走了一张面具,抛下半两碎银。
面具是随手摸的。
据杭小时观察,那铺面上数十面具,大多是花脸、鬼脸一类,线条粗糙,造型诡异,半夜戴出去,绝对能吓得人两股战战。
配他一身雪衣,刚刚好。
025在脑海中小声提醒:“小时,原文可没说男主戴面具哦。”
杭小时憋着一肚子闷气,满不在乎道:“他也没说不戴啊。”
“这有点强词夺理。”
“胡说,分明是我对剧情未涵盖部分的合理演化及补充。”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崔玉瑶的木牌面前,手掌在袖中一翻,掏出几块银锭,轻轻掷在少女面前。
听见银锭坠地,与青石路面碰撞出的清脆响动,少女匍匐在地的身躯顿时一僵。
她缓缓抬头,素雅的小脸渐渐展露在杭小时面前。
当真是蛾眉皓齿,朱唇粉面,雪白的双腮因长久的哭泣而微微泛红,眼睛亦红肿,明澈瞳孔中却仿佛盛着一泓秋水,仰首一瞥间涟漪荡漾,勾魂夺魄。
望见杭小时的鬼脸面具,少女畏惧地瑟缩片刻,旋即垂下眼帘,如鸦长睫剧烈颤抖,低声道:“奴家……奴家谢过公子大恩。”
演,接着演。
杭小时暗中撇嘴,随后故作冷漠地开口道:“把东西收了,你随我来。”
少女娇躯再颤,俯身应了声“是”。
随后杭小时站在一边,冷眼望着这姑娘梨花带雨地收了木牌,又在路边磕了几个响头,哭哭啼啼地告诉她那早登极乐的爹,说些“女儿不孝,定年年与父亲上香”之类的话。
——真不知道她那活生生的怜影宗宗主爹听了,心里会怎么想。
崔玉瑶的长相着实出挑,这一番情真意切的哭诉,竟将许多过往行人吸引过来。
一时间,许多羡慕或嫉妒的目光落在杭小时身上,掺着无数眼刀,几乎要把杭小时生吞活剥。
025啧啧道:“小时,这丫头可比你敬业多了。”
“嘁。”杭小时不屑道,“我还想跟她换换呢,谁不想扮演龙傲天的老婆?还有外边这些人,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早干什么去了?”
吐槽归吐槽,当崔玉瑶收拾好东西,杭小时还是乖乖带着她走出人群,朝一处乡间小道上行去。
月明星稀,树影斑驳。
蜿蜒的羊肠小路上,此时一人踪迹也无,四下里除了有气无力的虫鸣,便只有二人沙沙的脚步声。
寂静又空旷的环境将细微的响动放大到极致,杭小时能清楚地听到身后少女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贴近。
他只装作不知,不动声色地加快步伐,脚下生风。
没过多时,身后便传来一声娇柔的呼唤:“公子,你慢点,奴家跟不上了。”
跟不上……跟不上你倒是别走那么快啊,裙子都快飞起来了,自己不知道吗?
杭小时嘴唇紧抿。
他尚未回应,便听身后少女又道:“公子,你这是……要带奴家去哪里呀?”
“去你该去的地方。”杭小时淡淡道。
后方的声音停滞一瞬,突然转为凄婉的哽咽声,鼻息浓重,仿佛穿越幽林的风。
“奴家没有该去的地方,奴家最该去的就是公子身边,公子是奴家唯一的亲人了,奴家也不知能伺候公子几日,只能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嘶,够了。”
杭小时听得牙疼。
这丫的,好好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像咒人呢?
他倏地停下脚步,猛然转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崔玉瑶,眸中精光爆闪。
却在开口的瞬间,收敛气机。
干巴巴的声音自面具下方传出,被山间厚重的风吹散,带几分沙砾摩擦的古怪质感,语气平淡道:“你的演技太拙劣,我已经看腻了。什么卖身葬父,其实你的真实身份,是修者吧?”
崔玉瑶:“……?”
面前的青年高大挺拔,宽大的袖袍被山风吹得鼓荡,此刻正猎猎飘扬。
领口的银线花纹泛起微光,仿佛将月光截下,纺成纱线,绣入雪衣。
星辉洒下,恶鬼般狰狞的面具下露出一双明澈的瞳孔。
他用着傀儡般毫无起伏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描述道:“你装扮成贫家小女,本应目不识丁,却又在木牌上写那么漂亮的簪花小楷,此乃破绽之一。卖身葬父,却并未带父亲尸首,或者灵牌,此乃破绽之二。”
气质糅杂,古怪得很,让人由衷地感到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