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旧事已去,别再追究。”
“我偏要追究!男人在外藏着外室,这事儿搁谁身上都是个笑话,我当初没拦着他进门,容你将他跟明修兄弟俩一道养着,已是仁至义尽。这么多年,在外也不曾宣扬家丑。可你呢,你如何待我的?”游氏抬起的手臂微微颤抖,咬牙道:“你骗我!私养外室不说,还编谎话骗我!”
这指责着实理直气壮,盛闻天端方的脸上露出愧色。
游氏见状,愈发觉得委屈。
她当初嫁给盛闻天,原本就是看中他武人敦厚稳重的品行,成婚之初,夫妻感情也十分融洽。直到盛煜被抱进门那日,昔日的浓情蜜意被彻底撕裂,游氏当初哭过、闹过、发狠过,最终被盛闻天拦住,浑浑噩噩地按捺此事。
然而外室子的事仍如利刺横亘在夫妻中间,二十年来未能拔除。
即便盛闻天待她温柔体贴,仍无法抚平旧恨。
“当初你说是梅氏落难孤苦,你酒后一时任性,做成此事,我信了二十多年,却原来那都是编的!明诚和明修兄弟俩也是你的亲儿子,可这些年教导栽培,你对他们花了几分心血,对盛煜又费了多少工夫?梅氏的事上,你屡屡阻挠隐瞒,怕我报复她的家人?你如此护着那对母子,置我和明修兄弟于何地?”
“盛闻天,我究竟是哪里对不住你,竟要遭如此对待?”
藏了多年的不满质问出来,游氏眼里隐有泪意。
她不像长房的慕氏那般长袖善舞,圆滑妥帖,性子颇为直白要强,喜怒都写在脸上。当初虽为外室子的事愤怒嫌弃,对盛煜时常摆着冷脸,却未真的苛待,更没阳奉阴违地在衣食教养上使绊子,只揪着梅氏不放,耿耿于怀。
如今年过半百,伤心之下眼圈泛红,似强忍情绪。
盛闻天满腔的怒气被浇灭了大半。
他知道这件事有愧游氏。
但他也是也有苦难言。
游氏性子拗,等闲的劝说无异于耳旁风,盛闻天又拿不出能令她彻底相信的说辞。若以事关重大的说辞来压她,以盛煜如今的身份低微,倘若被游氏不慎道出,怕会遗祸无穷。想来想去,只能虎着脸道:“确实是我对不住你,但陈年旧事,翻查无益。权当是我负心薄情,但此事决不许再查。”
“腿脚长在我身上……“
“你做不到亲力亲为,这件事谁帮你查,我便发卖谁。就算是我身边的人也不例外。”盛闻天打断她,径直道:“若你还执迷不悟,便暂且到老家深山里,修身养性吧。”
最后这句话,无异于威胁。
游氏面色骤变,瞧着盛闻天的满面决绝,愕然无言。
不远处魏鸾听到这番话,只觉心惊肉跳。
……
回曲园的路上,魏鸾满脑子都是方才夫妻俩吵架的言辞。
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却看得清楚。
盛闻天虽是悍勇武将,性情却不粗鲁。
魏鸾给他当了一年儿媳,也只见他对顽劣的盛明修动过手,并非蛮横之人。而于游氏,身为丈夫的盛闻天也甚是耐心,几回阖家团聚时,言行举止见瞧得出来。方才口称愧疚,应非虚言。
这样的男人,能说出将妻子送回老家那样的威胁,可见对此事极为重视。
魏鸾不由想起了先前的种种疑惑。
盛煜年纪轻轻便居于高位,深得永穆帝信重,这事本就透着古怪。先前盛煜在北苑殴打太子,后来又在朗州挟持东宫,这般无所顾忌,自是仗着永穆帝的信重——细品起来,这已超乎寻常君臣的信任。
更何况,盛煜前世还继位当了皇帝。
若那位梅氏的身份果真有古怪,若盛闻天当初并未真的私养外室……
有个大胆的猜测再度浮入魏鸾的脑海,且她并不觉得荒唐。
魏鸾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心神不定地回到北朱阁里,盛煜果然不在。
春嬷嬷将那封并未具名的信送上来,魏鸾拆开蜡封,里面的纸笺上果然是周骊音的笔迹。笔端纸上,她并未写得太详细,只说出京城后周遭清净,认真翻读从前觉得枯燥无味的史书,想着如今的处境,竟有颇多感触。她打算多留一阵,彻底想清楚了,再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