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湘心想那知青应该就是她举报人贩子时解救出来的苏梅,她们去年秋天坐的同一列火车来北方下乡插队。
两人正说着话呢,去打饭的男知青回来了,说到学习班的事,男同志肚里的怨念显然要更大一些。
“唉,这春节过得……”
“完全没必要留咱们在这里啊,放我们回去探亲不是更好?”
后续的谈话多是抱怨,陶湘左耳进右耳出听了一阵,心里开始着急去与顾同志会合,便准备起身与知青们道别离开。
可还没等她动作,外头突然声嚷起来。
“陶知青呢?陈婆说她来镇上了?”
“陶知青在吗?”
是屯里的人,来得还不少,匆匆忙忙来找陶湘,个个脸上都带着洋溢的笑,像是遇上了什么与有荣焉的大好事。
乍见待在病房里的陶湘,屯民们更激动了,七手八脚来拽:“快跟俺们回去!”
于是陶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扯出了病房,稀里糊涂被簇拥着坐上了回屯的拖拉机。
有镇上的人在后头追着问,便听车上的旮沓屯民兴高采烈地大声解释道:“俺们屯的陶知青干了件天大的大好事!县里头来了领导,指明说要见她……”
“哎,不是……”
陶湘依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想起约着在巷子里见面的顾同志,她摆手想下车,却被周遭几双手无情摁了下去。
借来的拖拉机“突突突”往回屯路上开,屯民们拉着她:“陶知青快跟俺们回去,县里领导们来了好久,就等你了……”
就这样,陶湘都来不及同顾同志说一声,便被带回了旮沓屯。 拖拉机刚在屯口停下, 陶湘就诧异地发现原本平静穷窘的旮沓屯完全变了样,脏污的土路上泥雪水被盖上麦草打扫一新,甚至道口上都挂了红色的横幅, 像欢迎什么领导莅临视检,整顿得土气又红通。
屯民们密密匝匝几乎倾巢而出, 喜气洋洋地把陶湘从拖拉机上迎了下来。
就在这时,依旧坐在车上一路没说话的拖拉机手突然叫住了她:“你篓子呢?”
陶湘闻声困惑地从人群中转过头, 迟疑好半天才认出原来是邻屯的拖拉机手, 也就是火车上认识的腼腆知青王爱国所在的那个王岗屯。
曾听王爱国说起过他们屯的拖拉机手是屯里大队长的儿子,应该就是眼前的年轻男青年。
篓子自然是在顾同志那边, 对方好端端地突然问起这个,难道是被发现了什么。
陶湘心里一顿,咽下了一小口唾沫,不知该作何回答。
少女面色发白,不知是被雪冰的, 还是被风吹的,显得唇瓣越发娇艳, 白皙肉嫩的脖颈微不可见地滚动了下, 连接着雪玉做般的身子窝在一件暗色的大袄里,娇娇小小一只。
这位城里来的女知青, 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眼。
好在热情的旮沓屯民们无意间帮忙岔开了话题,他们态度客气有加附和道:“是啊,陶知青去哪里了?县里来的领导等了您老一会……”
“我去镇上看黄知青了……”心惊肉跳的陶湘边轻声回答,边顺着人群一路往老支书家的院子里去。
至于邻屯拖拉机手突如其来的那个问题, 她只好当做没有听见。
问话的王毅军没下车,侧身伸手握住车把,高大健壮的身躯上套着一件靛蓝色的旧工服外套,火气十足,浑不怕冷的模样。
他如炬的目光落在人群中陶湘隐约露出的头顶,眸色深邃。
老支书家中,县里公安局来的科长领导已经带人等了一会,桌上轻易不拿出来待客的白瓷茶缸里茶水泡了一杯又一杯,昂贵的盒装香烟递了一只又一只,满屋子烟熏缭绕。
陶湘一进门,便又被惊了一下。
好家伙,几乎一堂屋的人,就等她一个。
除开县里来的人坐在中间被众心捧月围着,剩下的屯里德高望重的老人都来了个齐全,且各个穿着翻箱倒柜出来的或黑蓝或黑灰色体面衣服,胸口还别着或金或红的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