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动,戚弦衣以为他不敢去,便道:“这些东西虽是灵力所幻化,但同你们平日用的并无分别,你安心用着便是。”
祁温瑜这才回过神来。
“不、不是。”他替自己解释道,“我只是……只是从未睡过床,因此有些不习惯。”
他说的也不是假话。
自他有记忆以来,便一直都是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睡觉。
无论酷暑严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时还得忍受旁人的羞辱。
那些人,欺辱起他来,甚至连破败的屋内都不让他睡,常常喜欢在下雨又或是落雪的日子里,合力将他赶至屋外,任由他被雨淋,被冰雪覆盖。
而他越是痛苦,那些人便越是觉着畅快。
其实他并未招惹过那些人,同他们也没什么恩怨,只不过因为他沉默寡言,从不反抗,那些人便都将他当成了羞辱取乐的对象,时时欺辱。
他的处境戚弦衣虽未全知,但也大致猜得出来些。
贱籍的人原本就是整个大陆的底端,而他们这种全年无番的更是所有人可以指使的对象。
被欺压的日子久了,心态自然会越来越扭曲,无法去反抗,便只能欺负比自己更弱,更胆小的人。
显然,祁温瑜就是那样的人。
这也就是她和对方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冷的天,那破败的门板被朔风吹开时,旁人第一反应就是叫他去关上的原因。
只因他从来都是顺从,逆来顺受,也不知晓反击,那些人便觉得他就是这样好欺负,故而不论受了怎样的气都会往他身上撒一样。
“早些休息吧。”最终,戚弦衣还是只说了这句话。
当祁温瑜躺在直足榻上,整个人因为先前的折腾而沉沉睡去后,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的戚弦衣眼中的神情才忽的有了些变化。
原本她的双眸中纯粹而虚无,此刻看着入睡的祁温瑜时,她双眸逐渐变得幽深不明。
那之后,祁温瑜便在神殿内住下了。
说是守着神殿,可实际上,眼下的神殿因着怀鸿朗的旨意,已经无人能前来参拜,因而他其实每日都是待在神殿内,同神女说话。
虽然对方并不怎么回他。
这样一待便是两个多月。
大寒已过,之后便是立春,两个月后已然快到春末,祁温瑜身上的衣服早已换了轻薄一些的。
虽然神殿无人来参拜,可总也还是有人要时常来打扫,因而神殿外侧设了膳房,有王城之中特意拨了出来的厨子,在此处膳房中做膳食,供在神殿四周扫洒的人用餐。
先前祁温瑜来修缮神殿时,也曾在此处用过月余的膳。
而先前他被神女带至此处后没过几日,便有人发现了他的存在。
那时那些人尚以为他是偷溜进来的,众人将他团团围住,捉着了便要打,然而手中的棍子却怎么也下不去。
一时之间,他们还以为是自己在神殿范围内行凶,叫神女发现了,故而不让动手。
及至祁温瑜说了句,他是神女亲自带了来神殿的,连那神殿内的直足榻也是神女布置的。再加上当对方说出自己无碍后,他们手中棍子前那无形的阻碍便消失了。
那时众人才相信,对方真个是神女亲自带来的。
从此之后,便再也不敢对他不敬。
而因为神女是无法替他解决温饱问题的,因而祁温瑜便每日都会去膳食,同那些人一同用膳。
这日,他照例去了膳堂。
此时的他同两个月前已然判若两人。
先前的他衣衫破旧凌乱,指尖枯瘦,长发杂乱枯黄。
而眼下的他,在两个月的精心休养下,原本枯黄的长发,此刻变得乌黑光滑,一头青丝整齐扎在脑后,仿佛上等绸缎般闪烁着光泽,双目浓黑如墨,仿佛夜空中星辉闪耀,长眉斜飞,面容俊逸。
也许是在神殿待久了,他整个人都不似先前那般总是低着头,看上去畏畏缩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