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澜的娘亲是长公主,舅舅是皇帝,外祖母是太后,表哥是太子,她这一生注定是顺遂的。一出生便被封为康宁县主,及笄时封康宁郡主,是亲王之女才有的待遇。成亲时舅舅更是一道圣旨她便成了康宁公主。她有的一切都源于邺朝,源于她的亲人。她十六岁嫁给新科状元周季渊,周季渊年纪轻轻惊才绝艳,长相也颇为俊秀,成亲十年来都对她疼爱有佳。她拥有的任何一样都足以让京都的闺阁女子红了眼,更何况她谢安澜还貌美无双。
可就是因为周季渊,也因为她可笑的情爱,如今大邺要亡了…
☆、第二章
安澜靠在榻上,低头看着自己有些褪了色的蔻丹,想着如今他也该来了罢。
来让她与他一同登上那巍峨的城墙,看看这邺朝的万里河山是如何改朝换代,也安抚那些心中不平的百姓。她是谢安澜啊,你们邺朝的公主,如今也要成为新朝的皇后,与他共江山,你们还要怎样呢?可安澜又怎会让他如愿。
果不其然,一俊秀纤瘦的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中走入清凉殿。春迟和杏晚皆带着恨意看向他,他却不以为意,只笑着问:“澜儿,你又闹什么性子,时辰要到了为何不换凤袍,不好看吗?”依然是这么温柔的语气啊。
仿佛他们还在家中,只是赶上他休沐的日子要带她出去玩,而她又磨磨蹭蹭不知穿哪条裙子好,一如既往,就如同过去的十年一样。谢安澜忽然有些恍惚的抬头看他,依然是修长的眉、清俊的眼,就连他腕上带的佛珠都还在,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也是她十年来所依赖爱慕的。可眼前这个身穿龙袍头戴冕旒的男子她又真的熟悉吗?那为何他眼中的一片冰冷自己不曾见过?她只恨自己过去的眼瞎心盲。
从他与靖南王里应外合带兵围了皇宫,又逼死了太子哥哥后,安澜无数次想要杀了他却不曾成功。最后一次,她手中的金簪还未刺出,就被他身后那个毫不起眼的内侍夺下。他只抿了下唇,就又放缓语气对她说:“澜儿,我虽然不会动你,可你身边伺候的人却是该死,你说是不是?”酥酥是安澜贴身的婢女,此刻还护在她身前,可转眼就被侍卫的长剑贯穿。她想一定很疼吧,酥酥留了那么多的血,多到她怎么按也按不住。但她却还看着安澜,眼中是不舍和安慰,只来得及说“公主…不哭。”就闭了眼。她怎么能不哭呢?她所以为的幸福都是别人编织好的谎,家没了,国也没了,如今连从小陪伴她的酥酥也因为她死了。她只想扑上去狠狠的撕下周季渊那张淡然虚伪的面皮。
在那之后她便放弃了刺杀周季渊,她太弱了,弱到只能害自己身边的人去死,却依然伤不了他分毫。既然杀不了他,那她只好杀了自己。
这毒好像要发作了呢。谢安澜勾起红唇,妩媚的桃花眼仿佛含着万般情谊:“你可知我这一生最后悔的是什么?”周季渊蹙起眉,她的声音太低了,低到他忍不住离近了侧耳去听,却见谢安澜吐出大口的乌血,断断续续道:“我此生啊…最后悔的…便是遇见了你。” 有温热的血溅到他的脸上,烫的他眼睛生疼。怎么会呢?她怎么敢!谢安澜怕疼又怕苦,最是娇气,平日里连药都是他哄着才肯喝,她怎么敢就这样去死?周季渊有些茫然的去看她,那双桃花眼里哪有什么柔情呢,只有无尽的恨意。他不禁冷下声音,一字一句说道:“谢安澜,你若是死了,你在意的人就都别想活。”却没人答他,那榻上姿容艳丽的女子再没睁开过眼。
殿中的人跪了一地,也无一人听到他近乎呢喃的自言自语:“可遇上你,却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幸事。”
他叫周季渊,出身淮西周氏,是家中嫡幼子。可却没赶上周氏煊赫的时期,出生时周氏一族已然没落了。周季渊从小便有才名,阿娘也经常笑言要等阿渊去给她挣霞帔。儿时的他确实以为只要才华足够出众,定能有一天光耀周家门楣。可随着年纪与阅历的增长,周季渊终于发现光有理想与抱负是远远不够的。这些他的阿爹没有吗?却落得被上峰打压,一身才干无法施展,郁郁而终。他的兄长没有吗?却因无人赏识,只能寄情于山水之间。他虽弱冠之年便中了状元,可之后呢?他也只能在翰林院苦熬资历,即使他熬过了这些年又能如何?周家已无人脉在朝中,等着他的恐怕也是庸庸碌碌的一生,可他不愿。也就是在他状元及第,跨马游街的这一天,恰逢三月时节,京都的桃花开的娇艳极了,路边站着许多女子偷偷瞧这俊秀的状元郎。他却只看到了一个人,那女子穿着樱红色的长裙就站在桃树下,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却已有倾国之姿。冲着他微微一笑,一瞬间他当真以为她是那桃花化成的精魅。若是仙子又怎会如此勾人,她定是那妖精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