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灯啦,关灯啦,囡囡不怕黑啦。”
奶奶和女工都被家里小孩子的爹给闹的哭笑不得,她们的心情是愉悦的。她们也很难想象,住了有电灯和自来水的房子,厨房的锅里,还炖着一只鸡。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幸福的日子?
三岁的小囡囡被父亲放在一只大椅子上,她抬起头来,睁着一双乌黑水蒙的眼睛,看向房顶。屋顶是斜面的,开着一扇镶着玻璃的老虎窗。
天已经黑了下来,雨也早停了,小囡囡透过石库门房子的侧窗,看见了天上几颗星星在眨巴着眼睛。
有一颗最亮的繁星,将一点星光送到了小囡囡的眼睛里,开启了她人生之初始的智慧,这是她最早的记忆。
多年以后,有一位记者采访她:
“总所周知,您出身于一个富裕的中产阶级家庭,可是您的书里写的都是一些旧时代市井百姓的生活琐事,这是为什么?”
女作家的目光变的迷蒙起来:
“其实我小时候,过的就是那样市井百姓的生活,不像现在,每个人的空间都那么大,心灵却更加空虚起来,总是关注太多和幸福本质不相干的事情。”
记者接下这句话,问出一个十分犀利的问题来:
“那么,好多人都认为,全球的工业化是一个极其罪恶的阴谋,男耕女织的小农生活模式才是最理想的,您对这个理论怎么看?”
“当然,我也是这么看的,男耕女织,小农经济,那是我最向往的理想之国。”
女作家结束了她的xx文学奖获奖记者招待会,坐了她的私人飞机,飞往澳洲的家,真是有点累了啊,她需要做一次全身的美容保养。平安科学院在皮肤新细胞更新换代研究上,又有新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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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8城里人下乡(一)
每个人人生之初的记忆都是不一样的,第二代平安人的记忆却很相似,悠长的巷子,推开一扇镶嵌铜环的石库门,葱花炝锅的香味,邻居间客套的寒暄,每年流行的鞋帽都不一样,父母总是精神抖擞,豪情满怀……
平安制药的商品供不应求,工人就越招越多。 人一上百,行行色色。人一上千,无边无沿,人一上万,如海如山。
这如海如山的平安工人衣食住行,每一种都能带给人浩浩荡荡之感,而平安高层对此的应对,只有三个字。“包出去”。
包出去,要相信,每个人都是聪明的,即使自己找不对位置,也会被人推搡着找对位置。
当平安工人把一枚又一枚的银元花出去的时候。
他们要买吃的,工厂门口就开设了成片的大棚食档,他们三班倒着上班,一天要买九次吃的,那片大排档就灯火日夜不息,热汤热水随时伺候。
他们要坐车行路,工厂门口每日都有叮叮当当响的双层电车串流不息,连上海城的黄包车夫们,也都记的他们的上下班时间,定点过来一趟,从不会走空。
他们要穿衣服,正好上海的纺织业和洋货在争夺市场最激烈的时候,布料也进入了工业化大生产时代,解决几万人的服装问题,洒洒水,毛毛雨,分分钟。
工人们有时候还三五成群的穿着工装上街,竟然也被上海人认为是美的,成衣店里也会挂出仿制版来卖。变成一种永恒的经典款,请不要怀疑时人的审美吧。“美”字是怎么写的?羊加大为美,羊大为美,富足为美,工人们饱满和昂扬的精气神,总能把简单普通的蓝布工装穿出时髦气。
他们要住房,一条又一条的新弄堂就建设起来,水门汀的宽街不变,石头雕花的拱形门房不变,推开那扇镶嵌铜环的黑漆实心木门,里面的宅子却设计更适宜小资之家了。
寒门贫户,或许也偶然有圣贤英豪出世,小康小资之家,却能成批成量的养育出社会的栋梁之才。平安工人的一个银元日薪,换来的幸福不光是当下,还在十年二十年后,并不太远的将来。
一个无风无雨的晴和冬日,桃花居。
周三少爷送了几株水仙花过来,是养在玻璃坛子里的,根部用雨花石来支撑装点。
凌波水上客,甄宓妃子怜。暗香微微送,淡然水仙装。
杏子笑嘻嘻的凑近了一些,想嗅一下花苞初绽的水仙花最纯美的气息,却把眉毛皱了起来。
大客厅里生了极旺的炭火盆,桃子带回了几十种香料饼,总是换味道,所以厅房里是一种温热的暖香,倒让水仙淡不可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