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督军是运气最好的,多年前帮过苏将军一点儿小忙,恳求他尽量在张老太爷面前吹捧一下,万万没有想到,只说了一两次,就成功了。
张老太爷答应了熊督军的宴请,虽然跟了一卡车的侍卫,本人却坐了一辆普通的福特小汽车,穿着一件本色的麻布对襟汗衫,下面是内丝绸的软裤。脸颊清瘦,笑起来十分春风和煦。
熊督军向前快走几步打招呼:
“老太爷,您来啦,快里面请,里面请。 ”
张老太爷点头:
“熊督军,久仰大名!”
他伸出手来,想来个握手礼。
熊督军正倒退的亲自打帘子,看见老太爷的手势,连忙又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抓住晃了几下。
八字眉毛黄豆眼,身高不足五尺的苏将军在一边说些顽皮助兴的话:
“我们可是专门来吃螃蟹的,准备好了吧?”
张老太爷也跟着笑:
“说的这么馋,看吓倒主人家。”
熊督军弯下腰来在前面引路:
“苏老弟自家兄弟,不用客气,老太爷能来,万分荣幸,万分荣幸。”
一行人走去包厢,看见里面是一水儿的原木色家具,靠墙是山石嶙峋流水叮咚响的盆景儿,配着几丛翠竹,清新雅致。
熊督军请张老太爷坐上首。
张老太爷略微推辞一句,就告了座。跟在后面的苏将军猴子一样,毫不客气的坐在了第二位。
熊督军打横在下首陪坐。
春风得意楼的掌柜略微有些意外,面上却不显现出来,向着首位问道:
“贵客吃什么茶?”
张老太爷摆手:
“随意吧!”
孙督军也跟着挥手:
“拣最好的上来吧。”
掌柜笑着后退一步,穿着洁白汗衫的伙计们鱼贯着托着黑漆木茶盘进来,木托盘里就是一个人头大的白瓷大碗,里面是明黄色的菊花茶汤,上面漂浮的小朵菊花在茶汤里绽放着。第一份就是献给首座上的贵宾。
“嗬,这一大碗可就能喝饱了。”
张老太爷嘴巴里说着笑话,伸手在白瓷碗里洗手,又拿起托盘里折叠很方正的一方白毛巾来擦过了。
第一波的伙计退下。
第二波的伙计又鱼贯着上来,是茶梗很均匀的毛尖,一种名品的高山茶,张老太爷端起来漱过口。
第三波上来的才是吃的茶,铁观音,尝了一口,味道清淡。看见熊督军一脸的期待。张老太爷点头:
“让熊督军费心了,我们山东人,还是喜欢简单些的。”
熊督军立刻站起来拱手:
“老太爷您说的太对了,我也是这个简单的性子,最看不惯那些墨迹的腻歪,今天和您老人家真是一见如故,想起我那慈爱的先祖父大人。如今没有了长辈教诲,常常伤感落泪,老太爷您要是不嫌弃,就认我做一个干孙吧!”
说完这话,拉开椅子,就要跪倒。
旁边正在喝茶的苏将军噗嗤一声就喷了茶,跳起来伸手拉他:
“老熊,你这个表演,可是太过了呀,快起来吧,不然老太爷生了气,可别怪兄弟不照应你。”
这个熊督军也是将近五十来岁年纪,和张老太爷相差不足十岁。他本来的势力,那是甩了苏将军几条街的,但是现在却放下身份,跟苏将军平辈论交。
苏将军又特别会来事儿,常常在老太爷面前装孙子。所以他也很光棍,就顺手推舟按着苏将军的辈分来叫人。
现在看苏将军这样的说话,又偷看一眼主座上老太爷的脸色,熊督军丝豪不脸红,他摸一把眼睛上的泪花:
“我太激动,叫老太爷见笑了。”
张老太爷一把年纪,这样上赶着认爷爷的故事,在前清那个时代是极其常见了,也不分什么年纪,所以并不吃惊。他站起来,略微拱手:
“熊督军太实在了,咱们还是坐下聊吧。”
熊督军见张老太爷如此给面子,也非常兴奋:
“老太爷说的是,咱们先吃螃蟹,慢慢说话。”
他冲着站在后面已经目瞪口呆的掌柜招手:
“螃蟹可以上来了!”
那个掌柜赶紧摇了一下脑袋强迫自己专注精神,拉着悠扬的长调子冲着门口喊:
“上主菜!”
包厢的门大敞开着,两个伙计合作着抬上一只磨盘大的螃蟹来,放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