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鉴啊。”李砚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说,朕能再找着他么?重来一回,又丢了一回,这可怎么好?”
匪鉴平日里就嘴笨,不如高公公会哄人,这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干巴巴的道了一句:“侯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他可不这么说,他总说自个儿福薄命浅。”
“侯爷福薄命浅,还有皇爷佑着。”
这句话误打误撞的点进了李砚心里,他整了整衣襟,这时候才算是缓过来了:“好,朕也早该知道,再来一回也是这样。”
仔细想想,这辈子,总比上辈子好些了不是?
“宣苏相。”李砚翻身上马,想了想,又道,“把礼部尚书也一块儿喊来,朕要重封忠义侯。”
马蹄扬起长街轻尘,李砚策马回宫,进了宫门往前,便是怡和殿,不知道办了多少回宫宴的怡和殿。
分明是夏日里,他却忽然记起一年多前,天上飘着小雪。他骑着马,站在宫门那边,而陈恨浑身带血,就倒在宫门这边,险些被大雪埋了。
又想起今年入了夏,陈恨有几回总说梦见了下雪。
李砚眉头一拧,他早该想到的。
他吩咐道:“传三清观行相子道长。”
*
那时候陈恨正窝在一艘南下的大货船上。
他扮作算命先生,又识文断字,能给船上的伙计们写家信,闲时还能给他们胡诌算运,所以他们带他南下。
主要还是货船安全。
运河还在开凿,只有一半划出来通了航,到处还都乱得很。他们的货船躲在一堆货船里边,并不扎眼,他一个人,躲在很多人里边,也不引人注意。
货船又是直接南下的,很少靠岸,更妥当了。
目录 陈恨在心里暗暗算着日子,过了十来日,他们的船才头一回靠了岸,在燕云的地界儿。
为求妥当,陈恨不下船,只是托船上朋友给他带了点必要的东西。
那是个十来岁的小伙计,姓宋。
货船靠岸一天,他又贪玩儿,直到傍晚才赶回来,把陈恨要的东西交给他:“林先生怎么跟小孩子似的,还吃糖儿?”
陈恨笑了笑,将油纸包着的糖块儿收进怀里。
他并无恶意,只是调笑罢了,陈恨越不理他,他越是喜欢同陈恨说话,又道:“不过林先生要的香料可没有,咱们停靠的只是个小镇子,没有沉水香。”
“无妨。”陈恨从袖子里把铜手炉拿出来,低头闻了闻,他靠的近,又像是吻了吻。
“诶,我有件新鲜事儿,林先生听不听?”见陈恨不答,他便自顾自一抱拳,道,“听说皇爷……”
这话未完,货船船主便在外边大声喊起林先生了。
陈恨原本一听皇爷二字,就来了精神,谁知道船主这时候喊他,忙应了一声就起身,转头对那小伙计道:“事儿没讲完,你可别走,我去去就来。”
第104章 一程(1)
陈恨在货船上做算命先生,最常算的是两件事。
第一是姻缘, 船上的伙计大多没娶媳妇, 所以闲着没事总问他这个。
第二是天气,行船要看天气, 夏日里又多暴雨, 因此他们每日也问他这件事。
陈恨不会算命, 从前看卦书也只是一知半解,说是算命,其实就是糊弄人, 索性他也不收钱,不能算是招摇撞骗。
这时候天晚了,船主喊他, 大概也是问他明天的天气。
其实他看天气, 还不如行船多年的老伙计看得准。
月升星移,莹莹的照在水面上。
陈恨抬了抬手, 兜着衣袖, 扶着船舷慢慢的挪到船尾。倒不是在船上站的不稳, 只是他若站得不稳,就有由头不用出船舱。
而船主就背对着站在船尾。船主也姓林, 单名一个念字,与他此时的假名算是本家, 容易套近乎。
最重要的是,林念年轻,才二十出头的模样。
这几日同他相处, 陈恨揣度着,这位林船主大概是富贵商贾家的小少爷,家里人头一回放他出来跑商。
陈恨这一身道士装扮,其实拙劣的很,眼光毒辣些的人同他在一起待得久了能看出来,所以他不敢往见过世面的人眼前钻。
那时候在码头蹲着,正发愁要怎么搭船的时候,一见这小少爷,陈恨的眼睛都亮了。
可爱,纯良,容易骗。
小少爷虽然可爱,但是办事认真,每天晚上都要在船板上问他天气。
今晚天色明些,陈恨摇摇晃晃的走到林小少爷身边,将手搭在船舷舷壁上,问了声好:“林船主,晚上好。”
林念年纪小小,但是架子不小,非逼着一船的人时时刻刻喊他东家。
就好像现在端着船主的架子和陈恨说话,他刻意清了清嗓子,沉着声音道:“先生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