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事情多,当年被誉为“京城四鹿韭”之四的花魁牡丹渐渐失了新意,再加上年华渐渐老去,在“温柔乡”隐退,这些年只做个艺妓。京城的朱雀大道所做生意多是女子胭脂水粉绸缎衣裳,温柔乡便是朱雀大道后面的一条小巷,皆是花红柳绿才子佳人之所——至于是什么地方,大家心里都有数。
她便在安卿走后的第一年里,嫁进了白府,做了白梨微父亲的第五位妾室。
那之后,白梨微白日便不常在家中了,每日不是随襄王到处游玩,就是来林府找莲葭,只是皆被林长庭和大长公主给轰走了,一面也不曾见着。有一次竟随着襄王入宫拜见皇后,皇后不知有她,只道是襄王来请安,面前被几位后妃拖着脱不开身,便叫白梨微自早晨等到了夜里,险些因着宫中落锁,回不了家。
白尚书这边不知是如何鬼迷心窍,竟还想着太子,想将白梨微嫁予太子做个孺人,以前是白梨微年幼不懂事,她也不是当真就稀罕太子稀罕的不得了,更何况如今还有了襄王。
安卿离开的第二年年中,林莲葭出了孝,却依旧是深居简出,某天突然收到襄王大婚的请柬,新娘正是白梨微。
莲葭一时头疼,在繁重的服饰与襄王婚宴之间摇摆不定的时候,又一封请柬送来。这回是安纯终于打算嫁人了,连莲葭都替她感到不容易,生生挣扎到双十年华,在这个时代,这姐妹二人简直就是原/子/弹一样的破坏力。新郎到底是白梨微那个哥哥。
安纯的事情,还是皇后请的莲葭去跟她谈的。
据说这两年白梨微她哥——全名叫做白秦越的,不知为何就是不肯退亲,一度被马踢得下不来床,吓得白秦越现在见着马就直打哆嗦。不过好在安纯“克夫”也仅仅表现在马上,只要不靠近马倒也无大碍。
莲葭去寻她,安纯却似早有预料,不慌不忙唤人取了棋盘,摆在水亭之中。那时节正好,菡萏铺了满池,在落子之时染了袖襟。安纯浅笑,眉眼之中风起云涌,落子更是杀伐决绝,倒不禁让人想起那个总不靠谱的安卿。
莲葭心中暗叹,当真是姐妹!
“公主今日前来,倒是让蔽府添辉了不少。怎的,可是有事?”
一局毕,安纯见半壁江山已失,心知大局已去,却并不慌张。一脚将整个棋盘踹翻,黑白棋子皆落入湖中,这才与莲葭寒暄几句,扯入正题。
喂!林莲葭看了看水中的棋子,又看了看安纯,总算明白了安纯挑了这么个虫多蚊多的地儿专做下棋……安卿怕是给她赖过不少次了!但是!你一看见人就拉来下棋!这都害的莲葭自作多情以为是一局定胜负,谁赢听谁的了!
莲葭忍不住挑眉,将手边遗落的一粒黑子捻起,一并丢到水中。“鹌鹑姐姐倒是这十年间,一点儿也没变,还是那般耍赖。先不说这些,姐姐今年已是桃李年华,皇后娘娘惦记得很,便叫我来看看。”莲葭素来不是这个性子,如今学着安纯拿捏着腔调说话,总莫名让她生出一种正在欺负安纯的错觉。
“公主这话说得,”安纯斜眼瞅了眼亭外,果然不仅是星柳,便连安卿贴身侍女落英也一并赠予了莲葭了,这倒让她稍稍有些眼红,“这事情我这边本没问题,倒是白公子似乎一直‘身体不好’吧。再说了,长姐未嫁,安纯先嫁便是失礼了。”
说起安卿,两人都是一阵头疼。与安纯不同,安卿既没有把自己当女人,也没有把自己当姐姐,其实她就根本没怎么把自己当人来着,真不知道这么大条,究竟是怎么养出来的。就连莲葭都恨不得对安纯说:“别等了,你姐那家伙回不回得来两说,特么就算回来了,说不定一个高兴就学你们家祖宗修仙去了!”
可是林莲葭到底没说出口。
那人毕竟是救她于水火的密友,而眼前则是那人唯一的妹妹,于是她只能叹了口气,说道:“有时真觉得你比安卿还要难对付!你若是全像安卿便也罢了,安家大概也会放心放你出去闯一番事业,可你偏偏单狡猾这一处像极了安卿。自小,安卿不想做的不想要的她都会去说去闹;而你却从小就是个大家闺秀,强忍着性子,什么都应下,什么事都做的那般好……也真不知道你究竟喜欢什么,厌恶什么。”莲葭说着,又叹了口气。
“我自小便与你们相识,安卿胡闹贪玩的时候,你便在绣楼绣花。可时间长了,你的女红却并未长进,我便觉着好奇,潜入你的房间,这才发现你房间里那扇屏风早已换成了绢布,上面修满山水怕是你的作品吧。可是,一个连屏风都绣的好的人,为何连一副像样的女红作业都交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