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痕又是咧嘴一笑,“原来如此。”
比起玉无玦的静默,玉无痕倒是一个话多的人,并且,也没有什么架子,两三句话之后倒是能跟阮弗东一说西一说,并且还觉得颇有趣味,至少,比起大多数见到男子便面红耳赤,因为男女大防的原因而不敢说话的女子,在阮弗的身上,似乎真的一点也没有这样的感觉,如此,相处倒也还算是轻松,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是性子比较活泼的盼夏,也能与玉无痕谈笑了。
身上的衣裳,只是沾惹了一些水汽而已,阮弗不过是在火边坐了一会儿,便觉得身上已经恢复了干燥,只是……外边的雨势非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倒是有一种更大的趋势,似乎是想要一股脑儿下个够然后再恢复一个晴朗的天空似的。
阮弗在转过头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玉无玦负手立于亭檐之下,微微仰头,俊雅温和的面上,带着一股隔绝了风雨的宁静。
外边的风雨,随风飘入,已经微微沾湿了他随风而动的衣角,可他惘若未闻一般,阮弗的视线,顺着往上,待到看到刻于亭盖内部的一盘棋局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微微的震惊之色,人已经下意识站了起来,似乎也被那无意发现的棋局吸引了过去。
这般痴迷的视线,玉无玦自然是感应到了,转过头来的时候,阮弗已经站在他身后三尺之外,与她一般仰头,看着亭上的棋局,面色之中还保留着微微的惊讶,以及,眼中没有掩饰的一抹凝思。
长发如瀑,白衣素雪,或许是因为先前淋雨走了一顿路的时间,额前已有几缕碎发飘散下来,此时此刻,正调皮地迎风舞动于臻首娥眉之上……分明是沉思的面色,不知为何,唇角似乎带了一抹笑意。
只稍玉无玦一眼,阮弗便感觉到了这视线,转过眼来的时候,不知是否是错觉,竟觉得玉无玦的唇角闪过一抹浅淡的笑意,如那雨滴落入湖水,漾起一抹无从寻找的涟漪。
阮弗微微垂眸,错开了再次撞上的视线。
玉无玦终于开口说话,“姑娘懂棋?”
阮弗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唇角轻轻勾起,道,“百年前,大魏名士公孙让先生,爱棋成痴,千金散尽只为棋,以致于陷入了魔障之中,最后竟致家破人亡的结局,公孙先生在晚年的时候幡然醒悟,以自身的经历与对生命的体悟,设了一盘棋局名为”生死“,用以警示后人,可却也从未有人解开过,后来那棋局便流传到了民间,没想到,永嘉东城外的这一处风雨桥中,竟然也有这一盘棋局。”
玉无玦的神色之中划过一抹清浅的赞赏,不由得对阮弗多看了两眼,一般的女儿家,便是涉猎,恐怕也不会涉猎如此之深广,不想眼前这女子,竟能一眼看出这是世间闻名却少见的公孙棋局。
因此,不由得叹一声,“姑娘好见识。”
“谬赞。”阮弗点头道,言罢又抬头看向上边的棋局,却是心中微动。
玉无玦的视线也回到了棋局之中,良久之后,方才开口道,“姑娘既然懂得这棋局,不知,对于这盘棋,有何见解?”
阮弗一愣,似乎有些意外玉无玦会问出这么一番话,不过想想,似乎又觉得好笑,如今的男子,已经不是当年心高气傲的模样了,就连她自己也不是了不是么?
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并无可惜,“公孙棋局乃是公孙先生以自身经历与对生命、对苍生、对一生苍凉变化的体悟设计出来的,生生死死,大起大落,纷乱复杂,公孙先生一生浮沉起落,以致于大彻大悟方能有所悟,我一个小小的女子,哪里能有见解?”
当年,她并非是没有研究过公孙棋局,只是……连义父也说了,她这一生,牵绊过多,执念过多,公孙棋局,怕是解不开了,除非能够化开心中心魔与执念……
可她知道,自己是化不开了,这公孙棋局,便再也不勉强。
玉无玦闻言,只觉得身旁女子的声音中带着一股穿越风雨的洞明,沧桑而又纯净,如这春雨茫茫中的青山一般,分明坚韧,分明朦胧,分明不真切,分明,也带着风雨之中的冷意。
“也是,在下研究了多年,也是无果。”玉无玦似乎是不轻易说道。
阮弗低头,似乎是轻轻一笑,“世人多有执念,贪嗔痴,爱妄念,求不得,若想解开,恐怕也要放下身内身外一切,留一个万事皆空才能体悟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