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夏阴森森的声音从斗篷下传来:“就是这里,我们忘忧谷的弟子是在这里失踪的。不过我提醒你们一句,就算没有失踪,那些从幻境里出来的弟子也都陷入了魔怔。”
“……不知道你们浮山派的剑修有没有本事从幻境中出来。”
“大师兄,我去了。”忘水没有搭理鬼夏的冷嘲热讽,与燕容意告别后,抬腿迈入幻境,身形眨眼间消散在了天地间。
“大师兄。”扶西紧张地拽着燕容意的衣袖,可怜兮兮地问,“忘水会不会出事啊?”
“放心吧。”燕容意安慰扶西,“忘水应该没有什么执念。”
可三天后,忘水失踪了。
殷勤不等燕容意开口,主动进入幻境,三天后,音信全无。
“大师兄。”扶西变回了鸟身,哆哆嗦嗦地蜷缩在燕容意的怀抱里,“我跟你一起进去。”
“你进去能干什么?”燕容意摸摸重明鸟的羽毛,将他拎了起来,“你得回浮山找师尊。”
“让师尊来救你们?”扶西眼前一亮。
燕容意微笑点头,目送扶西远去后,笑意逐渐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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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师父……
只要剑法出了一点零星的错误,就会将他卷出洞府的承影尊者,若是知道他被困在了幻境里,怕是会气到将他赶出浮山派吧?
那他为什么要扶西回浮山呢?
燕容意抽出了芙蓉剑,在锋利的剑身上寻到了自己的影子。
因为他心里有一点不切实际的期望。
师父……
他压下心头的苦涩,毅然决然地踏入了幻境。
无形的波浪自燕容意身边散去,他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熟悉又陌生的斗兽场。
他手拿一把锈迹斑斑的剑,面前是生着螳螂腿的少年。
燕容意怔住一瞬,半人半螳螂的少年已经冲到了他面前,他狼狈地就地一滚,余光扫过坐满看客的看台,瞳孔狠狠一缩,甚至忘了躲避少年的第二次袭击。
漆黑的道袍无风自动,那张冰雕雪琢的面容隔多远,他都不会认错。
燕容意被凌九深冰冷的目光刺了一下,踉跄着跪倒在地上。
“师父!”他发出了沙哑而绝望的怒吼。
半人半螳螂的少年见状,举起了手中的巨斧,不满地向他靠过来,像是不明白好好的对手为何丧失了斗志,竟不急于将他斩首,而是围着他打转。
这是燕容意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他身为浮山派的大师兄,凌九深唯一的徒弟,实际上是个背负了无数亡魂的魔修。
“喂,你真的不打吗?”少年嘀嘀咕咕地掂量着手里的斧头,“好没意思。”
“好吵。”垂着头的燕容意忽然开了口。
少年套着耳朵凑过去:“你说什么?”
“我说……”他垂着的手,毫无预兆地插进了少年的心窝,“好吵。”
少年嘴角滑下一线黑血,不可置信地望着燕容意,嘴里吐出了无数个“你”,最后轰然倒下。
燕容意抽回了剑,在震耳欲聋的叫好声中,一步一步向凌九深走去。
他的师父就像是云上月,山尖雪,纤尘不染的衣袍忽远忽近,就是不让他触碰。
最后燕容意遥遥跪在凌九深面前:“师父。”
他想问:师父,如果我是魔修,你还会将我当成唯一的徒弟吗?
他更想问:师父,如果我是魔修,你会……亲手夺走我的性命吗?
可凌九深连提问的机会都没有给他,甚至没有将目光在他的身上多停留片刻,就消失在了原地。
燕容意呆呆地跪了片刻,挺直的腰背佝偻了下去。
是啊,凌九深是天下第一剑修,最不喜魔修,又怎么会再看身为魔修的徒弟一眼呢?
是他不配当凌九深的徒弟。
燕容意捂住脸,深深地吸了几口浑浊的空气,最后无声地笑起来。
这大概就是他的归宿吧?
无声无息地死在没人知道的角落里。
无声无息……
不!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宛若恶魔般喃喃:“你是主角。”
燕容意茫然地仰起头:“我是主角?”
“对啊,你是主角。”
眼前的画面忽然飞速褪去,燕容意眨眼间成了浮山派的大师兄,凌九深微笑着向他伸出手:“容意……”
燕容意着魔般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师父。”
冰凉的寒意顺着凌九深的指尖传递过来,他打了个寒战,明知指尖已经覆上了冰雪,却甘之若饴。
多好啊,那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喃喃。
他也跟着说:多好啊。
凌九深不知道他的身份,也只收了他这么一个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