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便是他善于用人。输了,便是颜卿不自量力。
只要拖过冬日,等待朝廷联合其余藩王起兵就行,即使拖不下去,即使他带着残兵逃回京城,对萧恪也有说辞。
“下官知道了,贺将军请回。”颜卿侧了侧头,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的脸上,一张近乎绝世的容颜逆着光,看不清晰神情。
齐贺看向他,也有一瞬被晃花了眼,觉得他那温润的眼睛有种别样的执拗,璀璨至极。
“作为柳州知府,理当护一城百姓。”
颜卿身上披着黑色官袍,勾勒出修长纤瘦的身形,官帽将他漆黑的发丝妥帖地束好。
以他的聪明,怎能不懂的齐贺的算盘,但他进退维谷,为这柳州父母官,他不得不战。
颜卿年少成名,又身负奇学,是兵道鬼才,而在这乱世的风口,即使是他也无法守住一方天地,被这大势逼上梁山。
“在下与柳州城共生死,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战鼓擂响了。
今日万里无云,旌旗猎猎,战马嘶鸣。
端字旗于北境军的阵营之中飞扬,为首将领白马银枪,俊美无俦,眼中满是勃勃战意。
林放这次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来的,他从没在兵法上遭遇过这种挫折。
尤其是这种摸不着头脑,又如一拳头打进棉花一般的气,让他憋着一股劲,整天想着把颜卿活捉回来,非要让他认输不可。
“什么四象八卦,什么奇门遁甲,尽管使出来罢。”林放勒马,立于战局中央,扬声道:“颜卿,来啊,老子破给你看!”
万人俱寂。
林放与他交手了接近一个月,却连他的影子也没见到,朗声道:“何必藏头藏尾,都交手月余了,赶紧出来,让本将军瞧瞧你长什么样——罢了,要是不出来,把你活捉了也一样!”
颜卿站在阵后,遥遥看着冲在最前面的林放。常胜将军的银枪白马,朱红色披风,仿佛战场之中最鲜妍的色彩。他手中执着黑色的令旗,扬手落下。
战鼓擂动,军队变阵,如潮水一般分开两边,让先锋突入阵中。
“若非如此相见……”颜卿想道:“与这般良将切磋兵法,定然令人十分热血沸腾。”
可惜了,生不逢时。
“颜卿,你可知罪?”
“败了。”
“为何会败?”
“敌众我寡,敌强我弱,敌将进,我将退。非天时地利、非计谋阵法可敌。”
“放肆——”
颜卿摘下官帽,脱下官服,叠的整整齐齐,供在了柳州府衙之前。同样放下的,是知府大印和文书。
他背对着府衙,向着城中百姓的方向直挺挺地跪下。
他十六岁当探花,春风得意马蹄急,十七岁外放,如今入柳州已是第七年。
受过他的恩惠的,得过他的照顾的百姓,数不胜数。
他也是柳州最受爱戴的父母官。
“北境常胜将军林放,名不虚传,下官不过一介书生,纸上谈兵,殊不及也。”他向着自己鞠躬尽瘁七年的大地磕了一个响头,把额角都撞出了血。
“如今兵败,城破在即,在下颜卿,辞去柳州知府一职。”鲜红的血顺着他俊秀美丽的侧脸流下。
“我会开城门投降,柳州之围,责任在我,定会竭尽全力,保诸位平安——”
“颜大人,颜大人我们知道你已经尽力了,起来吧,快起来吧。”
“听说端王宽仁,只要投降说不定还有活路。”
“谁知道呢,这乱世啊——”
天下大势终不可逆,就像这必败之战一般。
但他背后是一城百姓,官位皇权责任,让他求出不得,终归不得不战。
齐贺见事不妙,打算弃城脱逃,带着他的残兵败将一路逃离,而北境军也深知穷寇莫追之理,大举包围柳州城,就等着他开城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