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几乎化为寂静的石雕,水汽濡湿了他的衣摆,让他的身躯冰冷的像是一具尸体。
他像是一只湿漉漉的弃猫,伸手抹去了自己发鬓上凝结的寒霜,银色的眼睫垂下,仿佛结了冰。然后他浑浑噩噩地站起来,却是肢体僵硬,跌跌撞撞,差点绊倒。
将夜蹲下身想要去看是什么东西,拂开银白色的砂石,眼眸骤然一缩。
那是骸骨。
他顿时紧绷了脊背,极目望向银白色的海岸线,只见残阳之下,海水退去后,薄沙覆盖之下的东西,竟然是沉积千年的森森白骨。
这是流放者的终结。
大抵,也是他的埋骨之地。
在他忍受不了永恒的寂灭时,怕是会直接结束自己的生命吧。
他万念俱寂,却见天际有异象出现,于是极目看向天的尽头。
此时,天穹之上浮现出金红色的赤霞,凄厉而艳绝,仿佛流淌的鲜血,大片大片抹在穹顶。在遥远的神山方向,隐隐有参天而起的大树。
随着一声震天的巨响,世界树攀住神山,天穹撕开一个巨大的裂口,而枯萎的树冠竟然狠狠扎进了裂缝之中。
世界树与神山彼此勾连,却仿佛僵持住一般,都在震颤。
好像是在与谁角斗一般。
世界树的逆向法阵,法师之神修·萨菲利斯布置了数千年。
所有被神王之力牵引至此的魂魄,在燃烧成为养料之前,都会被法阵送走,从根本上截断了“燃料”的来源。
世界树正在逆向法阵的作用下重新焕发生机,根部的魂魄被一点点地排出,然后四散而去,化为漫天的光点,飞向天穹,进入世界线的轮回。也有少部分烧尽了,化为燃料,顺着藤蔓流向神山,修复着神山龟裂的外表。
修知道,现在的神王怕是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
法师曾经预言过自己的结局,总是逃不脱一死,但他依然平和而温柔,仿佛早已接受。
生命女神又问他:“你背叛了神界,神会将你打为叛徒,而人也未必会感激你——在他们眼中,你也是夺取他们生命的神族一员。”
修回答道:“我不在乎他人如何评判,如果能维持世界的平衡与秩序,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他顿了顿,然后笑了,“这便是我所追逐的真理。”
“真理?人类不过只有百年的寿命,为什么是人类,而不是神?”
“因为那是世界线的选择。”
法师智慧而平和,洞穿了几万年后的规则。
这是他的先验性。
修的话音刚落,世界树的根部突然像是燃烧一般,大量魂魄烧为灰烬,神山陡然得了强横的力量,更显几分往日的雄伟恢弘。
“你看,神王陛下耐不住性子了。”法师把魔法书合上,然后召出了自己的法杖。
“可惜他即使料到你在世界树,也破不开这个结界。”生命女神抚了抚长发,露出一丝笑意。
“为了削弱结界,他正在一个个捣毁下界的法神殿吧。”修笑了,“他需要时间,我亦然需要争分夺秒。”
他至少需要十日。
而神王的速度很快,已经到了第三个法神殿了。
他筹算千年,就是为了把他逼入这个局。
修抬手,一抹流光在他手中凝聚成型,照亮了生命女神的脸。
生命女神大半张脸洁白如初,那一小半的黑斑也在渐渐褪去,如同重燃活力的世界树。
她与树合二为一,也与世界树同寿,只要世界不灭,生命便会永续。
同样,也会被永远地束缚在这里,成为支撑世界的人柱。
而法师则是静静地守护在她的身侧,用法术净化着她身上的黑斑,缓解着她的疼痛。
生命女神金色的睫毛微微一动,湖蓝色的眼睛犹如湖泊,即使身体剧痛,但是她还是微微扬起脖颈,仿佛献祭一般,抵抗着世界树遭受的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