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穿着太阳纹衣袍的人往后一个踉跄。
“滚!”
记忆中,外祖父的声音一直都是慈祥的、含笑的、宠爱的。她从来不知道, 外祖父也能发出猛兽般的咆哮,愤怒得像要掀翻世间的一切。
“七老太爷……你们会后悔的……”
那个人离开了。
外祖父喘着气,在原地站了很久。她看不见外祖父的表情,也莫名地胆怯所以不敢看。直觉里,她明白外祖父现在不想看见任何人。
她一直在树上,待了很久。从午后到天后,趴得身体都僵硬了,未进水米的肚子也咕咕叫个不停。
外祖母领着一群婢女,拿着灯笼喊:“长乐,长乐……”
声音里带着哭腔。
她好像才醒过神来,哑着嗓子叫:“外祖母。”
差点从树上直接滚下去,幸好被强壮的婢女接住了。外祖母搂着她哭起来,骂她做什么平白叫人担心,还打了她几下,却一点都不疼。
她依偎在外祖母怀里,看见院子另一头又飘来一串灯笼,破开夜色,来到不远处。为首的那人很高,清瘦的身躯站得笔直,好像一笔遒劲的字。
外祖母站起身,擦着眼责怪外祖父,说他做事太慢,让囡囡受了惊吓。
外祖父在半明半昧的光线里看着她。她忽然又害怕起来,却像被什么力量抓住,不能移开目光,只得呆呆地回望。
夜色中,外祖父将手中的灯笼交给随侍的涯伯,弯下腰,对她张开手。
“外祖父!”
9岁过后,外祖父便不再抱她了。现在,她却还像5、6岁时一样,飞快地跑过去,一头扎进那个清瘦却可靠的怀抱。
外祖父平日精心保养的胡须变得很渣人,还变得有些湿润。
“傻囡囡,傻囡囡……傻囡囡。”外祖父拍着她的背,隐隐有些哽咽,“莫怕,啊,莫怕。”
她抱着外祖父的脖子,忽然嚎啕大哭。
……
外公的死讯传回来后,家里一片缟素。
她站在梨树下,看见梨花也开了满树雪白。
……
病榻上,外祖母伸着细瘦如枯枝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反反复复说:“长乐,不要交给他们……不要把石珠交给他们……”
……
平京城里来的本家,马车细节处刻着熟悉的太阳纹。谈吐豪爽的部曲,嘴上喊着“女郎”,却抓着她的胳膊强硬地将她塞进马车。
涯伯护着她,嘶声问:“你们到底是谁的人?!”
“我们是怀少爷派来接女郎回去的。女郎莫怕,平京城里繁华着。”部曲的笑容有些奇异,“要不是七老太爷和七老夫人去了,女郎还没这个福气呢!”
身后的谢宅一片哭声,呜呜咽咽。
“我跟你们走!”她抓住那人的胳膊,“我知道你们要什么……不要伤害我家的人!我已经去信给了本地许家,宅子和碉堡那边的人已经属于许家!”
那人面色陡然阴森下来,甚至显露出十二分的杀意。
她说:“不要动他们,我就把你们想要的东西带去平京城。”
……
袭来的妖兽,飞溅的鲜血,断裂的四肢,还有身体里拖出来的内脏。
“女郎,你要活得好好的……”
她抱着卷刃的刀,往天色亮起来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
九少爷。谢怀。两个人?一个人?
……
“……阿昭!”
“啊?”
谢蕴昭弹坐起来,差点和陈楚楚撞了个脸对脸。
陈楚楚后退几步,心有余悸地摸摸鼻子,头发上的红绳晃个不停。
“阿昭,你昨晚睡觉说梦话啦。”她迟疑着,小心问,“好像还哭了呢……梦到什么伤心的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