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池清空了,用白骨画出的大阵也破碎了。
莲台上的魔君露出痛苦之色。他紧紧抓住王座的扶手,脖子和手背都青筋暴起。一瞬间,他像苍老了二十岁。
上空的“明月”光辉黯淡不少。
而所剩下的光辉……照在了池底露出的那具骨架之上。
那是一座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尸骨。它藏在水下,躯体一圈圈在池中盘旋,直到十万年后化为干净的白骨,也仍旧保持着这个蜷缩的姿势。
那是一具巨大的龙骨。龙首昂扬,额上金色双角立起,历经十万年,仍旧流转着神光。
在龙骨怀中,有一株早已枯死的金莲。她的根须缠在他的骸骨上,化为石头也没有放开。
在应当是长龙心脏的部位,卡着一把黑白流转的剪刀。
千江寒凌空而立,俯视着这具巨大的骸骨。
他语调有些奇异:“当年龙君假死须弥山,实则带着斗灯的一部分回到莲池之中。那时这里已是恶念横行的鬼蜮,唯独功德金莲池还保留了些许光辉。”
“他找到灵蕴遗留的莲花,用阴阳天地剪自尽而转世,并以通身血液之力,期许来生早早相遇相识。”
他的唇边有一点说不出是什么情绪的弧度。
“道君输得不冤啊。” 谢蕴昭飞到龙君的尸骸边。
离得近了, 就越发觉出尸骸的高大和自身的渺小。
她忍不住想回头去看看师兄,结果被他先一步从后面抱住。他的手臂横在她腰腹间,气息吹拂在她耳旁。
他说:“阿昭, 我一直在。”
她心中那份淡淡的感伤散去了。
她重复说:“你一直都在。”
尽管没有听到声音, 但她确信他笑了。
谢蕴昭伸出手, 握住阴阳天地剪的把手。没想到一缕微弱的恶念闪过,竟阻挡了她的动作。
这缕恶念并不强, 却有些熟悉。
“欧呜……?”
阿拉斯减已经变回了原来的大小, 踏空奔来, 疑惑地围着剪刀嗅来嗅去,又大着胆子用前爪去拨弄剪子。
大狗毛茸茸的爪子毫无阻碍地碰到了剪刀。
“欧呜?”阿拉斯减歪头看着谢蕴昭, 疑惑地摇尾巴。
谢蕴昭迟疑一下, 忽然发现在龙君怀中, 那朵金莲的旁边,还躺着一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石碑, 上面还刻了一个抽象的花纹, 像一只猛兽的头颅。
她觉得那有点像墓碑。
身后的莲台上,有人“咦”了一声。
千江寒已经回到兄长身边,恍然道:“原来是它。我就说看着眼熟。”
“谁?”谢蕴昭回过头。
阿拉斯减已经“啊呜”一口咬在阴阳天地剪上, 甩着脑袋用力去扯,试图把插在龙君骨骼中的剪刀拉出来。
卫枕流默默看着,默默瞧了师妹一眼,再默默掏出了一张手帕, 打算悄悄给剪刀揩一下大狗的口水,再让师妹拿着。
就算是天犬, 也是有口水的。
千江寒抓住最后不多的时间,再对谢蕴昭笑, 毫不掩饰他的喜爱之情。
“是当年灵蕴救下的凡犬。小东西被虐待得很可怜,灵蕴就带在身边。当时谁都觉得她养了个累赘,谁承想这小东西争气,花了几十年修成了天犬。可惜那时候灵蕴身死,这小家伙就跑来给她守墓,守到最后自己也死在了这座坟墓中。”
“……死了?”谢蕴昭一怔,“但我听说只要恶念还存在,天犬就是不死不灭的。”
此前溯流光就猜测阿拉斯减是镇墓兽,还说天犬是不死不灭的存在。
“谣传罢了。还有人觉得恶念不灭、魔君不亡,世世代代魔君都是同一个人呢。”千江寒懒洋洋地说,半边身体倚靠在椅子背上,不断给魔君输送力量,“道君会死,佛祖会死,一只天犬罢了,如何能够例外?”
“当初陪伴灵蕴的那一只天犬早就死了,只剩了一缕恶念和执念还停留在神墓之中缭绕不去,又有龙君神骨在侧,最后重新生出了灵智。它大约无意逃去了外头,顺着本能化为一只凡犬,又阴差阳错到了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