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便有一队车马疾行赶路,车轮碾在雪上,发出一阵阵咯吱声响后,又留下长长一道车辙。
“主子,再有百十里路,咱们就要到京城了。”
天气寒冷,说话的下人紧赶慢赶的跟在车旁,冻得脸颊微红,就连说话都阵阵冒着白气。
“嗯。”
车外这人裹着一身羊皮,长了一张福相,乐呵呵的让人看了就觉得喜气。车马行进的很快,只靠双腿跟在车旁,明显有些吃力,可他却只为了能和车里的人说上几句话,显得乐此不疲。
尽管大多数的时候,他都只能得到车内人简单的一个嗯字。
马车里的人身穿着白色官服,头戴纱帽,背靠金丝软枕,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贵气。在羊皮袄的眼里,这样的贵人与他们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谢渊却觉得,他和这些人并无差别。
都是奴才。
甚至有些时候他还不如这些奴才,因为他是个太监,太监即是没了根儿的东西,所以在有些时候,在有些人眼里,他们这样的也只能算是半个奴才。
“主子,你说这一次陛下突然诏咱们回京是为什么啊?”
外面的人呵气暖手,跟着车架一路小跑,所说的话却没有得到里面人丝毫的回应,不过他倒也不在意,依旧是兴致勃勃的自言自语着。
“我估摸着,应该是陛下记挂着主子的生辰快到了,想着北境苦寒,所以特意诏主子回京过生辰的。”
车外的人说这话时揣着袖子,乐得喜气洋洋的,可坐在车里的谢渊,却盯着眼前的波斯软毯暗自垂眼,良久之后,才缓缓的说出一句。
“或许是吧……”
话刚说完,他便笑了。北境苦寒,可如此苦寒之地,赵悯生不是依旧让他待了三年。
三年之中,无论病痛冷暖,谢渊从未见过他的一封书信,就连他上去的请安折子,也都统统石沉大海,却好巧不巧的要在他立了战功以后,匆忙被召回京。
好歹是在人身边跟了十年了,赵悯生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心思,谢渊他能明白。
三年前,御书房内,赵悯生手持宝剑斩断书案,口口生生逼问他,为何要插手江南水害一事,亲自去往赈灾。
却对他派去的那位大臣,私吞万两赈灾银的事实只字不提,对朝廷官员结党营私的讯息不闻不问。
小皇帝近几年来羽翼渐丰,尤其是最近已经能在朝堂上和他分庭抗礼,可谢渊的手却一直都伸得太长了。
此事的症结不在江南,而在人心。
谢渊哑口无言,索性手持着剑尖,直抵胸口,血溅当场!
可到底也还是没能他扭转的心意。
不过一纸诏书,他便被人送往北境驻守边防,成了全大楚国第一个出兵边塞的宦官。
三年的凉风吹过,此次回京,怕是赵悯生心里也是早已经有了决断。
想到此处,谢渊忽然勾唇笑笑,倚着车窗闭上了眼。
如此甚好,如果不是此次突然召他回京,谢渊还以为他这辈子都要战死沙场,再不能回到京城,也再见不到赵悯生了。
三年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即便是这三年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赵悯生,可如今一闭上眼,他的身形样貌,却还是无可避免的有些模糊了。
——
一行车马一路未停,直行进至京城根底下。
路两旁的枯叶已经落了个干净,冬日寒风凛冽,路上少有行人,往日里人来人往热闹无比的京城门,如今瞧着,也萧条起来了。
“主子,魏将军来了。”
谢渊闻言轻挑起车帘一看,只见那城墙之下,果然站着一个身着武者装束的人,便赶忙唤了人停车。
冬日寒凉,魏延已经冒着冷风,在此等候他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