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江知青,我就先去找......”
“她把你帽子扔了。”
江时忽然打断她。
林穗子怔怔然抬起头。
就看见男人朝着她身后抬了抬下巴,摇摇头,叹息道:“你看,你给她的帽子,她扔了。”
“......”
林穗下意识转过身。
果然,快到走到跟前的她堂妹,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再没有刚才带给她那种毛骨悚然感。
只是头上确实没有戴草帽。
对方的视线落在这边,似笑非笑的,声音清脆而响亮:“穗子姐,你和江知青两个人单独在这边聊什么呢?”
其实林麦子下工的这片田,面积是比较小的,田地里大多数都是老弱孤寡,很少看见青壮年劳动力在这边干活。
而女人多也就意味着,这块地方外加晒谷场,可以说是南垣岭村两个最大的八卦来源地。
林麦子这么一喊,好大半人都抬起了头。
竖起耳朵兴致勃勃地想听点什么。
江知青——他们知道的哇,满村子的年轻姑娘们都中意的一个后生。
林穗子——他们当然也知道的哇,满村子的年轻男娃们都中意的姑娘。
这样两个人要是有什么事,足够他们讨论个大半年了。
只是林穗子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江时就弯了唇,似笑非笑的,用同样响亮的嗓音回道:“聊你刚才把你姐姐给你的帽子扔地上还踩了几脚这回事呢。” 江时的话, 清清淡淡,阴阳怪气, 顺着田径小路,穿过水田稻浪, 清清楚楚地落在林麦子耳朵里。
但那一瞬间, 林麦子最先产生的情绪竟然不是尴尬, 也不是恼怒。
而是疑惑。
刚才, 陈婶子指着前方在她耳旁说了句“哟, 你看前面那不是江知青吗。”
她一抬头, 正好看见林穗子和一个陌生男人面对面站在田埂上说着话, 一副言谈甚欢的和谐模样。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甚至都还来不及去想这个陌生男人是谁,嘴里就下意识先冒出了那么一句话。
......二十多年的时间实在太久远了。
有些人的脸模模糊糊的,哪怕这样出色,竟然也需要好一会儿才能记起来。
比如眼前这位身姿挺拔, 眉目俊朗的青年。
林麦子站在他们面前,静了约莫有半分钟, 关于江时的记忆才渐渐浮现在脑海里。
还不少。
上辈子的少女时期,她过的并不像她堂姐林穗子那样绮丽。
既没有亲父母从城里带回来的漂亮连衣裙和手串发饰, 也没有年轻小伙子偷偷放在她篮子里的野草莓。
干活,吃饭,睡觉——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 回忆起来, 所有日子都是灰蒙蒙的。
如果说那一段时期生命里还有什么亮色, 那就是每天上工绕过知青点那边的小道时,都能看见的,端着牙膏杯在院子里洗漱的俊朗知青。
哪个少女不怀春啊。
上辈子她之所以那么抗拒许卫东,除了林穗子的欺骗与蛊惑,还因为她心里仰慕着另外一个人。
当然,这种仰慕,并不是死去活来的爱恋。
顶多就是对清朗文雅的白面书生的一种向往。而江时是最符合这一形象的人。
总是穿着挺括的白衬衣,胸口别一只钢笔,头发打理的干干净净,出口成章,风度翩翩。
这种仰慕,是淡淡的,模糊的,就好似对偶像的追捧,也好似对梦中情人的一个幻想。
让她本能地抗拒另一种类型——譬如许卫东那样的黑面阎王。
只是后来,林穗子嫁给许卫东的第二年,江时好像就被调去县委了。
之后再没回过南垣岭村,和她更是没什么交集。
关于他的印象,短短几幕,都是寡淡朦胧的,高高在上的,如一轮可望而不可即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