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褚琰陪在便装打扮的承兴帝身边,同坐一辆不算起眼的马车出宫。
昨日朝会上有人呈报,南晋开春以来先是黄山附近地动,接着岳州、潭州大洪,南晋新帝穷奢极欲,根本未把百姓放在眼中,此二灾乃是上天示警云云。
诸位朝臣配合着骂了几句,似乎也就没有下文了。
但有心人都看得出,这一奏禀既是试探,也是铺垫。
开国皇帝拿下北齐江山时,南晋国内早已安定,北齐没有能力也没有名义去争夺土地,只能两方互不相犯。
这么长时间,总算碰上两届昏君,把南晋的大好江山败坏得不成样子,而与此同时北齐又格外强盛、明主在位,虽然近年来总有些灾祸耗银子,但总体来说影响不大,不得不说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右相李凭瑞就是南晋人,本是一身风骨,却甘愿背叛故土做了北齐的朝臣,足以证明南晋昏君多么失德失道失民心。
可褚琰知道,朝上一有大臣上奏南晋新帝失德,他这父皇就立刻不高兴了。
或许承兴帝青年时还有雄心壮志,可如今他也是有些贪图享乐的中年人了,自然是能和平就和平,他把兵权从柳问手里收回,不就是防着这个吗?
谁知道还是有不长眼的臣子装不懂,硬要来试试这水深。
见承兴帝气闷,折子越看越烦躁,褚琰便提议出宫散心。
马车绕着热闹的坊市走一圈后,承兴帝果然没那么烦闷了:“倒是知道你自打出宫后,怎么就不爱往宫里来了,你在外头倒是逍遥自在。”
褚琰也不否认,笑道:“外头热闹,花样也多,儿臣瞧着新鲜。”
承兴帝笑道:“你想要什么花样不能让人去弄来?”
“众生百态。”褚琰道,“每个人都是一个故事本身,只有亲眼看着他们,才知道世上有这么多千变万化。”
承兴帝:“你这兴趣倒是古怪,朕还当你的乐趣就是整日泡在书与剑里。”
褚琰想了想说:“真正热爱这些的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人读书习武只是为了挣一份前途,归根究底就是为了活着罢了。”
承兴帝脸上看不出喜怒:“你也是为了活着?”
褚琰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他:“儿臣更贪心一些,我想要您的视线,能永远放在儿臣身上。”
这话未免有撒娇之嫌,只是坚定的语气冲散了几分那种意味,让承兴帝一时没能辨明,褚琰说完以后,便立刻看向窗外,道:“坊市里更是有趣,父皇不如下来走走看看吧。”
说着便让马夫在路边停靠。
他们带好侍卫,顺着窄巷拐进了闹市。
承兴帝年轻时也没少在宫外待,这几年倒是事务繁忙愈发少出来了,如今有人兴致勃勃地带路,他便也顺其自然放松一下,没点破这大街小巷酒楼店铺他全都认识。
刚听褚琰说到:“前面那家药铺原是柳家的,给阿岐当成陪嫁了,现在阿岐正学着管铺子,有模有样的。”
紧接着便有一个人从药铺里被踢出来。
承兴帝眉头一皱,第一反应是铺子里的人仗势欺人,可谁知一个小少年冲出来,边扶起摔倒在地的人,边喊到:“顾大夫,顾大夫您没事吧?”
褚琰连忙跑过去,正要进铺子,被承兴帝拦下。
药铺前面卖药,后面看诊,顾大夫抓药擅长,诊断却算不上出众,但胜在这药铺看诊是不收诊金的,便有许多出不起诊金的穷人愿意来看。
然而今日里药铺并不像往日一样排队排到门外,反倒是有两个侍卫模样的人守在外间。
只听一帘之隔的内间有人急急地道:“这个人伤得重,你不能带走!”
有人暴呵:“滚开。”
接着便是打杂东西的声音。
“住手!你们住手!这里可是安王妃名下的铺子,你们怎敢放肆!”
那声音醉醺醺的:“安王妃?哈,柳岐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兔儿爷也来我面前叫嚣。褚琰闯我府上把人带走,转眼藏到了这里来,我来找回自家的奴仆乃是天经地义。”
“王爷让我们好好照看此人,你是要违抗王爷的意思吗?!”
“哈哈,你大概还不知道,你们王爷十年前还给我当马骑过呢。”
说着便撩帘而出。他显然已是醉得不成样子,唯独走路勉强能走稳。他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边走边大笑,笑里都带着骄傲和得意。
承兴帝面上风雨欲来。
后面侍卫拖出来一个虚弱得无法走路的人,朱胜有已经注意不到其他人了,粗鲁地让挡路的人滚开,一下子扑在了门口的轿子上,侍卫扶他好半天才终于把他送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