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宜修垂眸,陷入回忆。
他是君家庶子,母亲是青楼舞女出身,身份低微,性子倔强,常惹君夫人与君辽不快。后来身患绝症不治身亡,撒手人寰,只留他一人在君府。
因生母的缘故,他自小便在君家不受待见。
君辽不喜他,君夫人总爱刁难他,甚至连君家的下人也不将他放在眼中。
他的大哥君宜孝,更是经常欺侮他。
那时年纪小,他总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在君府中生活也是如履薄冰,害怕哪里做错惹人不快。
君宜孝叫他出门时,他心中还有一丝欣喜,以为大哥总算是接受他。
可他没想到,君宜孝将他骗到山上,只想着如何杀他,清理门户。
他被君宜孝从小山崖上推下,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再睁眼时,看到的是坐在床边的僧人。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他并没有死,而是被灵海寺的僧人救下。
得知他的身份,灵海寺派人给君府传了消息。君府很快便派人来将他接走,走的匆忙,走时身上的伤口还未痊愈。
回了君府,他又是备受他人冷眼。相比之下,还不如在灵海寺时过得自在。
听完君宜修的话,玄清捋着苍白胡须的手微微一顿,这才记起当年的事。
“君施主有所不知,六年前,并非老衲救下的施主。老衲素日只在山上念经诵佛,鲜少下山。那日是长宁公主恰好下山玩闹,在山下的浅溪中救下的施主。”
“公主一个人将浑身是血的施主背上上来,那时老衲还诧异,一个小姑娘家,怎那样大的力气。”没有注意到君宜修颤动的瞳孔和骤变的脸色,玄清捋着胡子继续回忆道,“那时公主将施主送来老衲院中,还未来得及坐下喝口茶便被嬷嬷匆匆带了回去。小姑娘那时极不情愿,老嬷嬷最后将皇后搬出来,才认了怂……”
茶杯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打断了玄清的话。
君宜修颤着手弯腰将茶杯从地上拾起,压抑着心中的震动,低低哑声道:“抱歉……大师继续讲。”
玄清点点头,向潜阁方向望去,目光落在潜阁楼顶的飞檐上,继续道:“那时长宁公主由师兄玄明亲自教养,师兄给了公主一只纸鸢,说是纸鸢会为公主寻到有缘人。公主出去了一日,回来时师兄问她,有缘人可有寻到。”
说道这里,玄清顿了顿,收回目光,看向身前的君宜修。
君宜修脑海中已是一片空白,只听玄清淡淡道:“公主说,纸鸢寻到的有缘人是她的二表哥。师兄问她想要如何做,她说二表哥过得不快乐,以后她会努力护他周全。”
似有一道闷雷劈在君宜修的心上,胸口处疼的似要撕裂一般。
那感觉像是有人在一点点撕裂他刚刚结痂的伤口,他越挣扎,越鲜血淋漓。
君宜修记起上一世。他曾无数次问过自己,她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长宁公主究竟看上自己什么。
他是君府庶子,身份、地位、官职没有一处比得上君宜孝,凭什么可以得到公主的青睐。
他思索许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大概她只是拿他取乐罢了。
大魏最尊贵的公主殿下,平日里见惯了别人的趋炎附势,再见一个他这般冷淡的、不解风情的或许是觉得新奇。
玄清所说的纸鸢,他也还有印象。
那时他刚从灵海寺回君府没多久,身上的伤只好了半数,走几步便会觉得伤口处疼的要命。
君宜孝知道他身上有伤,于是在上山礼佛时,特意去叫上了他。
他想要回绝,却被君夫人狠狠地骂了一顿不识抬举。
无奈之下,他只好拖着满是伤口的身体爬上灵海寺的几百阶台阶。
身上的伤口痛得很,他走不快,很快便被落在了身后。
也是现在七月流火的时节,山上木槿花开的灿烂。
君宜修自顾的走在后面,头顶兀地落下来一只画得精致的彩色纸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