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身上的人呼吸趋于平稳,季星眠才慢慢放松下来,手臂也从虚环放在了对方的肩上。他在模糊的夜色中看着怀中人精致漂亮的眉眼,听着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紧绷的情绪也逐渐放松下来,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封无昼便在这时睁开眼睛,抬手抚平他蹙紧的眉心,换了个姿势将人搂进怀中。他闭眼放出神识,悄无声息地离开寝殿朝外探去。
夜色很静,几乎没有半点声响。
整个皇宫都是黑的,灯火俱数熄灭,正门外的大片空地似乎被用水冲洗过,散发出雨后的草木腥气,石板缝隙间的沙土被染成了暗红色,是冲洗不掉的血。
街道上门门紧闭,连更夫都默不作声,安静地像是一座死城。一队禁卫军巡逻而过,封无昼看也不看地掠过他们,目标明确地朝一个方向飞去。
他原本放出的魔气只是想分隔二人,用的剂量并不多,即便是季星眠当时心神不稳,也不该被扯进这样大的一个幻境里,还被牵扯出了心魔煞。
唯一的解释,便是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意识藏在季星眠的识海里,在幻境生成时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对方。
而这个人,除了那人不作他想。
封无昼飞身翻进国师府,落在摘星阁顶层,一脚踢开了正门。
木制的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后轰然散开,露出其后星海阵图中盘坐着的白发道人。
道人穿一身最朴素的道袍,长发收拢进道冠,脸庞光洁如玉,远看仿若一座玉雕的神像,唯眉心的一点朱砂妖异醴艳,强行将他从云端拉回红尘。
这便是北望国的国师,温璟。
国师看起来有些年轻得过分了,但封无昼心底却清楚,他眼前这个人至少也有几千岁。
单看外貌,很难想象他竟然已经活了数千年之久。即便是妖族的大祭司,也是因着本身传承的血脉秘术才活了近千年,但也已经老态龙钟,不复年轻。
只有国师,依旧像一个刚及冠不久的年轻人。
道人听见动静,微微抬头看过来,眸色平静,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到来。
封无昼却没漏看他在袖袍遮掩下紧握的双手,知道他内心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无波无澜。唇角微微勾起,缓步入内。
“师尊?舅舅?还是说……”封无昼没把最后半句念出来,在星盘外停住,微笑着问候道:“罢了,还是叫师尊吧。怎么样,您闭关闭得还好吗?”
国师面色产生了一丝细微的变化,“是你做的?”
“师尊可莫要冤枉我了,您闭关的时候我还远在地宫没出来呢,如何能在您的飞雪峰上动手脚。”
封无昼慢悠悠地绕着星盘踱步,却始终保持着离星盘边缘十尺外的距离不走进去,“师尊殚精竭虑,劳心费神,难免有人看不过去,想要让您歇一歇,休息几天,怎么您还不领情呢?”
“别废话了。”国师冷声道:“你和那人是一伙的吧。”
“怎么会呢,师尊可真是错怪徒儿了。”封无昼依旧微笑,语调柔和,说出的话满含恶意,“若不是他强行让你闭关护着你,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活到现在?”
星盘高速运转,发出嗡嗡的声音。国师在一片淡蓝色的光影中霍然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唇瓣翕动,却一点声响也没能发出来。
封无昼无意去读他的唇语,微笑着,优雅矜持,一如温璟以往教给他们的那样,“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师兄的识海里,师兄对你没有防备,想必该看见的你都看见了,没看到的也能猜得出来。”
“是的,你成功过,挑拨道魔矛盾,抽我的骨血重炼龙渊。你想要的,你希望的,你恨不得全部消失的,都曾像你预计的那样发展过。”
“但你最终还是失败了。师兄不会是下一个你的,永远不会。”封无昼从始至终冰冷的眉眼终于流露出一丝温柔,很快逝去了。
那点笑意似火一般灼痛了国师的眼睛,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握紧,指甲嵌入掌心。点滴血液顺着他的手指落入他脚下的阵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