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雪白的人影怔立在原地,好半晌才拿袖子掩去水迹,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湖泊尽头是一座假山林立的小园林,草木疏于打理,荆条横斜,白梨磕磕绊绊地跑进月门,不自觉放轻脚步。
绿柳如烟,花木浓郁葱茏,两道人影掩在矮墙后,如胶似漆。
“诶,赵郎,你的手往哪里去!”女子一声娇斥,欲拒还迎,听不出丝毫恼怒。
白梨如雷贯耳,猫着腰的身形立时尴尬地僵在原地。
这个声音很耳熟,是方才还在与众人谈笑风生的寇小宛寇夫人。
紧接着传来的是一道未曾听过的男声,急不可耐:“师娘,我们已经一个多月没见面了……”
“那也不行。”“啪”一声脆响,“今日是你师父出关的好日子,你这个大徒弟前脚刚看完他,后脚就来看我……岂不惹人生疑?”
“师父一直在闭关,哪怕是出关也是一人钻研佛道,连我们这些亲传弟子,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让师娘你夜夜独守空闺,岂不是暴殄天物?”
而后是一阵褪下衣物的窸窸窣窣声,事情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开始发展。
“听说今日大小姐带来了一批贵客?”
女人在轻轻喘气:“这个啊……那丫头总是自作主张,给我添乱。”
“要不我替师娘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把他们赶走便是。”
“那可不行。”语气严肃了一下:“这批贵客是货真价实的贵客,世家宗门的子弟,哪一个都是我们惹不起的……”
不可描述的声音逐渐变大,花木颤动。
白梨心里何止一个卧槽了得,简直握了个大草。
她蹑手蹑脚地想退出月门,刚迈出一步,迎面撞上一片白得晃眼的衣襟。
“怎么……”
薛琼楼刚说两个字,脸红得像煮熟大虾的少女,突然踮起脚一把捂住他的耳朵。
耳畔回荡着一股灼热的暖流,来自于她手心湿润的暖意。暖洋洋的呼吸扑面而来,一下子卷走他漠然的冰凉。
他不自觉退后一步,皱眉想将她手拿下来:“到底怎……”
这回只说了三个字,她眼睛一下子瞪大,两只手捂住他的嘴,于是那股湿润的暖流又流淌到唇上。
耳畔暖流回响的声音消失不见,出现片刻冰冷的空白,而后才有隐隐的声音飘过来。薛琼楼又是何等心思迅捷,片刻间便猜了个七七八八。
没想到她合身扑了过来,几乎是摁着他往后推。
薛琼楼脚下一空。
矮墙后面是一道沟槽,铺满枯枝败叶,两人一起摔了下去,砰一声灰尘漫天,树叶都砸得飘向半空,像一只只灰蝴蝶慢悠悠晃荡下来,落了满头满脑。
扎人的灌木丛瞬间刺痛腰背的伤口,薛琼楼眼睫一颤,紧接着一只手放了上来,掌心温暖,她晕着水色的晶亮眼眸近在咫尺。
白梨此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的伤还没好。
腰间的伤口是她亲手包扎,对她来说无比熟悉,但她同样没忘记背上也有一片狰狞的青紫疤痕。
这片疤痕,以及他无缘无故受的重伤,都显得十分不同寻常,仿佛潜藏着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
白梨的手不自觉缓缓移上去。
薛琼楼目光一冷,在她想绕后之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她如梦初醒,撑在地上的另一条手臂微微一动,同样也瞬间被扣紧。
天旋地转,扎人的灌木丛转而刺痛了白梨的脊背。
金灿灿的阳光被枝叶切割成一块块游弋的光斑,四下寂静,草木清香,两人的呼吸都纠缠成一股,炙热而滚烫,甚至能看到阳光中的浮尘栖息在鸦羽般的眼睫。
少年眉睫上还挂着湿漉漉的水滴,却并未能柔和他的面色,他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瞬间露出防备的爪牙,无声警告,眼底一片肃杀的寒芒。
泼洒在他脸上的日光都是冷的,面色苍白,像寒江上的浮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