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旧年_作者:老胡十八(81)

2018-03-23 老胡十八

  只不过,王氏话锋一转道:“但这该砸的砸了,该还的也得还出来,我这瓦罐里本就存了七百三十文钱,刚才洒落在地的全捡了也只二十八文,剩下的七百零二文钱哪儿去了,可要给我交出来的。”说着拿眼瞟二婶。

  二婶:……春丫头好你个丫头片子,我要把功劳认了,那这锅也得背了!

  她自是不肯的,为了撇除这天降的大锅,急忙道:“阿嬷你不晓得,这主意都是春丫头想出来的,钱罐子也是她砸的!”

  江春也倒无所谓有没有功劳的,只要能帮爹老倌解除危机,耍点小手段也无妨的。她忙往灶房里去,从柴火灰里挖出一堆子铜板儿来。

  王氏挨个数了对上钱眼子,少不得又夸了她机智。

  众人自此睡下不提。只江老伯,又是痛心被亲姐姐摆了一道,又是心疼折了十两银子,闷闷不乐的,夜间翻来覆去跟打铁似的。王氏虽有心宽慰他几句,但想着就是他心软脸皮薄的,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大姑姐占到便宜来,故也堵着口气只作不知。

  后半夜天将亮时,二叔和三叔亦家来了,道那癞子无甚大事,只受了些皮外伤,被吓得闭过气去了,大夫说了只要抹些活血化瘀的膏药也就行了。

  没出人命就好,顶多耗点儿汤药费,不用背过失,王氏老两口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江老大亦是松了口气的,意气头上他自是恨不得打死那癞子的,但过了那阵头,又觉着教训过他给他吃点亏苦也就罢了。毕竟地里刨食了半辈子的人,自是没有什么歹毒心思的。

  天一亮,江老伯叫醒几兄弟,将碾出来的大米称了足足的斤头,并着足够的包谷,背着往县里去了。虽心情郁结,但这该缴的税还是不能落下,若错过今日,年后再补的话,到时米粮涨价,再缴同样的斤两出去,自家却是吃亏了的。

  花半日交完税,父子四人又往回春堂去了一回,瞧过王连贵,见人已有精神嚷嚷着要吃迎客楼的烧鸡,南门街的烤鸭了……被江老大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现在的王连贵在江老大面前,就如老鼠见了猫。

  午间几人舍不得街市上吃什么,又饿着肚子家去了,王氏忙给他们准备了几大碗的糙米饭配南瓜,倒也吃得够饱。

  如此三日,到得十六这一日,江老大与三叔进城,将医馆里躺了几日的王连贵接回王家箐,付了九百多文的医药费,又买了五斤红糖给他送家去。自此,除了欠着的十两银子,两家算是暂时掰扯清楚了,只江老伯还郁郁寡欢,但旁人劝说亦是无益,姐弟至亲的仇怨,可能才是这个老人的心病所在。

  本来原定要年前搬的新家,因着这顿闹腾,已是取消了。尤其王氏,已是绝口不提打家具的事。江春眼见着好不容易有了盼头的一家人,又犹如戳破气的皮球瘪了下去,想着恰好到可以动员一下他们做出改变的时候了。

  这日晚食后,众人在堂屋里烧了个火炉,家人围坐着烤火取暖。

  王氏提着火钩子通了通炉火,呛起一股灰白的烟尘来。待烟尘落定后,江春看到她那已经剪短了的指甲,以及指甲缝里那些洗不净的泥沙,灰灰黑黑的一圈,贴着肉际仿佛已经长进肉里一般。这并非是王氏不讲究,而是经年累月与泥土粪草接触,已是不易洗净的了。

  江春环顾江家的几个娃儿。军哥儿小小一个,厚实的棉衣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白白的脸蛋来,虽是软萌乖巧,但迟迟不会说话却是众人的一块心病。而且照三叔三婶两口子这闷声不吭的性子,不会主动教娃儿说说话,孩子没有学习语言的环境,哪日才能张得开嘴巴?

  文哥儿虽看着古灵精怪,像只猴儿似的,但整日间只会混吃混玩,也不知哪日才会懂事,成为高氏的倚仗。爹老倌貌似也不会花多少心思在儿子身上,而高氏却是有心无力……

  江夏是个比吃比美最厉害的家伙,聪明自是不必说的,但全没用在正途上。又有二婶那样狭隘短视的娘亲在旁教唆,以后说不定会成为第二个杨氏……

  而自己,明明九岁了却还是六七岁的样子,整日吃不饱还农活不离身……这样日复一日窝在大山里头不是他们这群孩子该过的生活。

  他们应该进学识字,应该读书明理,应该不断见识有趣的人和事,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至少应该成为一个能有选择权和主动权的人,而不是永远靠小聪明小手段保全自己的可怜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