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道:“我没有兴趣干政,只不过,我夫君什么事都爱跟我说,我一天不跟他说话,他就急。”
贾元春目中闪过一丝嫉妒,迎春能这么放肆,自然是因为在王府被宠过头了。她偶然也听皇帝说起,这门婚事事是毓亲王自己跟他和太上皇求来的。至于毓亲王为何认识二妹妹,她就不得而知了。
贾元春道:“那你知道什么?”
迎春道:“你舅舅要是不升九省统制,怎么调离京营节度使的位置?崔家女儿不也进宫了?九省统制位虽高,可是那九省下面,有些是侯爵、有些是子爵、有些是将军,哪个节度使是你舅舅的嫡系?这职位虚高、手中又没有嫡系,去‘统制’那些人,这差事儿……你觉得好办吗?”
贾元春不禁担心起来,可是她又深信王子腾的权势,摇头说:“你说此诛心之话,也不怕犯了忌讳。”
迎春说:“你敢和皇上告状吗?”
贾元春这时敢和迎春说大白话,但是在皇帝面前,她实得谨小慎微,连和迎春的关系也得掩饰,就怕沾了她与自家姐妹都不睦的名声。
贾元春说:“让外人瞧了笑话,贾家失了体面,你将来有何脸面?”
迎春说:“这逻辑原是没错,不过我们的维度是不平等的。就像从前你比我大很多又是受宠的嫡出大姑娘,舅舅是王子腾,你与我这样一个没娘的庶女是不平等的一样。贾家体不体面和你的关系很大,但是和我没有什么大关系。谁让我嫁得好呢。”
贾元春说:“你以为你能永远受宠,没有了娘家,你在王府的腰杆子永远能硬?”
迎春笑道:“原来你还指望那个娘家呀?二婶送你进宫,是想你当宝玉的靠山呢,有你这个好姐姐在,宝玉自然尊尊贵贵,吃香喝辣睡美人。要想他们当你靠山,你就慢慢等吧。”
贾元春的心不由得更沉入海底,说:“你既然知道,到底更方便,为何不多劝劝?”
迎春说:“二叔二婶与我不亲,宝玉受宠,从来是别人听他的,哪有他听别人的?你有本事,二婶又能进宫来,你自个儿劝,可别赖我。”
迎春说着,便起身来了:“我若是你,半年前就拉下脸面求求我,求我将你弄出宫去。你从前对我又不好,你连当时真心认错求求我都不乐意,将来如何那也只能怪你前德不修,后面又慕你要不起的虚荣了,我可没有义务要倒贴你。你将宝玉当了凤凰蛋子,我又不是你亲妹妹,又是女的,这亲疏有别、重男轻女,你倒是很在行。”
说着,她昂首出了群玉殿,抱琴在帘外一惊,到底不敢拦她。
贾元春陷入了忧虑之中,一时竟想着免了省亲之事,可是现在后妃中几个体面的,无论是潜邸出来的老人还是新进宫高位妃嫔都在忙此事。只她没有省亲,将来在宫中更加被妃嫔宫人折辱。
这样忧虑了一天,晚间却听太监来报,说皇上翻了她的牌子,今晚传她侍寝,她饭后忙沐浴更衣。
天黑后不久,皇帝就来了,贾元春服侍他沐浴,才给他解了袍子,听皇帝说:“听说毓亲王妃今日来你这儿坐了许久。”
贾元春一怔,不知皇帝的意思,只道:“都是贾家的姐妹,臣妾和她在宫里说几句家常,也不知臣妾娘家如何了。”
皇帝道:“毓亲王妃小小年纪,到底师从高人,怀有大才,与你身文才又有不同。”
这个皇帝与旁的皇帝不同,其实并没有多少喜欢那些华而不实的文采,精于实务。迎春理出的账是他所见过的最精妙的账,而且她只在短短时间里,把最关键的数据都理清了。
贾元春微笑道:“看皇上将她夸的,虽然皇上宠爱毓亲王,爱屋及乌,可是臣妾也要吃醋了。”
皇帝道:“朕也不是因为十一弟才夸她,毓亲王妃文武双全,要是男子可以大用。”
贾元春心头一堵,说:“臣妾知道,臣妾是不及二妹妹的。”
“你在后宫,也不必她那样的本事,你要有她那样的本事,便难安心在后宫了。”
贾元春心中更不服气,但是也不能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