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学做人_作者:桔桔(166)

他爸妈在出站口外接他,一看他回家却没回魂的脸色,陈女士一脸喜气荡然无存,瞄了他几眼,小心翼翼地问:“儿子,你最近体检了?”

夏云则被她问得一头雾水,摸了摸脑袋上愈见平缓的疤痕,迷茫地摇了摇头。

煌世的员工体检安排在春夏之交,据说是为了等气温回暖大家穿上薄衫方便医生查体,十分符合老板简单粗暴又务实的风格。

陈女士松了口气,嘀咕道:“那你干嘛哭丧个脸?跟做完活检被医生叫家属一样。”

夏云则严重缺乏睡眠的大脑绕不了这么复杂的弯,还是老夏冒出一句“大过年的别说不吉利话”他才恍然醒悟他亲妈刚才猜测他罹患绝症?

这老母亲思路甚广,也很敢想啊!他第一千零一次同情原主,就算充话费送的,也不能一见面就发动精神攻击啊,整得跟打击阶级敌人似的。

不过一想到原主接手他的病弱娇躯还要远嫁和亲,身似飘萍无根无蒂,境况不知多么艰难,自己降落到法治社会,连爹娘都没法押他去民政局拜堂成亲,简直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幸福全靠比较,夏云则瞬间心平气和,只是堂前尽孝养老送终,他可以他能行,上辈子装了十六年乖,他是熟练工。

反正现在他腰细腿长、身体倍儿棒,如果他妈气急了要家法伺候,他撒腿一跑陈女士肯定追不上。

他把一颗惶然无措的心放回肚子里,带着视死如归的坚毅表情坐到副驾驶。

陈女士站在车门旁,蓄了三秒怒气值,两只染得通红的指甲拎住他的耳朵,喝道:“滚后边儿去!”

老夏也瞪他:“你坐前面干什么,不知道你妈晕车?”

晕车吃药啊,不吃药你坐引擎盖上也没用啊!

夏云则瘪了瘪嘴,满腹委屈,耷拉着脑袋换到后座,小声比比:“大冷的天让妈出来干什么?车又多,堵在路上白受罪,我就是想让妈在后座躺一躺。”

他这个便宜儿子打死不能让人瞧出他是真不知道陈女士晕车,所以充分发挥急智,拼命往脑门上贴暖男标签,试图合理化自己狗胆包天抢副驾的行为。

妇女之友的气场合开,哄得陈女士眉开眼笑,从包里拿出个保温杯回手递给他:“乖儿子,妈想早点看见你,来先喝口梨汤。”

梨汤甘甜绵软,放了桂花,开盖芬芳扑鼻,温度略高于体温,喝下去从喉咙到胃一路暖融融地熨帖,夏云则几口灌完,好似久旱逢甘霖,疲累全消,每一个毛孔都舒爽起来。

“谢谢妈。”他打了个水嗝,原本正襟危坐的姿势渐渐松垮成标准的葛优瘫,在后座伸不开一双长腿,干脆斜倚车门把腿搭在座位上,自然得好像在搭乘陆远非的车。

梨汤真好喝,比荣鼎网红店的小吊梨汤还要好喝,还有温情脉脉的母爱加持,更加沁人肺腑。

夏云则虽然外表走阳光帅气的憨包路线,内心却多愁善感,特别对于捕捉他人的情绪有近乎本能的敏锐直觉,即使临时抱佛脚啃了几天营销心理学,也不妨碍他跟着感觉走,看人下菜碟。

他能感觉到陈女士对他的期盼与疼爱,就连沉默寡言的老夏,虽然见了儿子唯一一句话是斥责,那眼神也是明亮温暖的。

这样的厚爱,让十六年来在亲情上一片空白的夏云则惶恐不安,受之有愧。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期待,偏偏真正与他们血脉相连的人已经魂归千载,连坟都让人挖了,只留下他这个半瓶子醋,步步为营,努力晃当出一瓶子尚满的假相。

他已经做不到心如止水了,他被一杯梨汤融去了硬壳,露出柔软善良的灵魂。

他怕自己露出马脚,让这对夫妻承受痛失爱子的悲伤,他怕自己无能为力,不能回报这沉甸甸的亲情,他更怕彼此离心离德,向往天伦之乐却最终背道而驰。

现在的他,当不起他们这般真情厚爱,未来的他,也注定会让他们期盼落空。

夏云则心乱如麻,有一搭没一搭地虚应着陈女士絮絮叨叨的关切,手指划拉着手机屏幕,不用搜索也知道大过年向家里出柜会被七大姑八大姨围剿,死得连个渣都不剩。

他不怕死,但是他怕陆远非被横加指责,他也怕大过年的劳动救护车把他老子娘拉到急诊楼,还得走卒中优先绿色通道。

欲速则不达,小心驶得万年船,蚁多啃死象,与其贸然闹革命,不如闷头切香肠。

今天切一片,明天切一片,持之以恒,零敲碎打,总有磨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跟健身的道理是一样的,生活真是最好的老师。

夏云则心念已决,就开始制定阶段性目标,誓要攻下这座顽固的堡垒,享受甘蔗就要两头甜,爱情亲情双丰收的幸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