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摔倒的一刹那,白景离亦是情不自禁地往前迈了一步,但也只是一步而已。随后,他便紧紧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再露出任何情绪。
李卓玉让所有人站在原地等候,自己一步步往白景离这里来,口中喃喃地唤着:“义父……”
半空里飞着不少细碎的雪绒花,像棉絮,像雪片,在白景离身侧盘桓。他撩起衣摆跪了下去:“陛下。”
李卓玉立时将他扶起来:“义父为何在此?”
白景离不动声色地后退些许:“臣有罪,无颜再见陛下,今日特来辞别。”
李卓玉面上一僵:“辞别?”
“不错。”白景离扯了下嘴角,笑得很刻意,“微臣备了两杯薄酒,敬陛下一辈,权当了结昔日父子之情,和……同床共枕的时日。”
他声音极低,旁人都听不到,可是李卓玉却一个字都受不了,立时脸色苍白。
“不,我不喝。”他猛地放开白景离。
白景离笑意深了:“陛下不喝,便是不放过罪臣,那罪臣只好一死了之。”
“义父!”李卓玉急了,“你这是在逼我!”
“不是我逼你,是你逼我。”白景离的笑容里带了嘲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陛下不肯喝这酒,就是不肯与我善罢甘休,我的后半生便会活在无尽的恐惧里,还不如死了算了。”
李卓玉看了白景离半晌:“……原来我留给义父的,只有恐惧。”
“执宸,拿来。”白景离脸上毫无波动。
执宸依言将手中的篮子送到白景离手中,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酒壶,和两只酒盅。
这看似只是寻常的器皿,酒壶上却暗藏玄机。倒酒时,扳动壶盖上的旋钮,便会出来不同的酒。白景离往第一杯里倒时,是一种酒,往第二杯里倒时,又是另一种。
他双手持酒,将其中一杯递向李卓玉:“陛下,请吧。”
执宸的神色紧张起来,不自觉地往身后看一眼。那里看上去空空如也,实则再往北约有半里地,便是赫尔齐带着兵马在等候。只待李卓玉毒发,他们便一发涌过来。不出一日,大魏便可更易国主,边境十数座城池,也会尽数为赫尔齐所有。
这便是白景离的计划了——他不但要毒死李卓玉,还要让李卓玉在弥留之际,眼睁睁地看着大魏被人攻城略地,看着自己的臣民被游牧族杀戮。
那透亮的酒汁在杯中飘出清香,李卓玉却没有接,半晌终于开了口:“既然如此……那我,便依了义父吧。”
他转身往马车走去。
白景离以为他不喝,连忙喊道:“陛下果然不肯放过微臣么?微臣这便去了!执宸,拔剑!”
哪知李卓玉匆匆返回来:“义父不要!”
他怀里抱着个食盒,面色凄然:“这酒我喝……但是,也请义父收下这个,我亲手做的……”
他一面说,一面把食盒打开。白景离不明白他要干什么,皱着眉只看了一眼,一双手就控制不住地颤起来,险些把酒杯给扔了。
只见里面有一个青瓷小碗,里面盛着白嫩嫩的豆腐脑。 白景离错愕地看向李卓玉。
李卓玉正冲他微笑, 桃花眼在冬日底下光华流转。“义父, 还记得?”
从武侠世界开始, 豆腐脑便贯穿始终,哪怕在星际和末世这样艰苦的背景下,李卓玉也要找来黄豆给白景离做上一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娴熟,但他很清楚, 只有白景离吃了他做的豆腐脑,他才会感到满足和踏实。
李卓玉没有记忆, 自然失去了很多作为人类的真实体验。但要他用一个词来形容这种感觉, 那……大概就是幸福。
“你特意做了这个……你知道我在这里?”白景离深吸一口气, 酒杯中的液体仍是动荡不停。
“我不知道。”李卓玉否认了, “但我大胆猜测, 义父早和赫尔齐相识,此时离开大魏,十有**还是要回去找他。今日我与赫尔齐会面, 就是为的见义父一面。上回便险些成了遗憾,今次必须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