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子近来与他的联系甚少。
自打青石书院的藏书阁开始修书之后,谢琅便忙得脚不沾地。
苏遥只得麻烦齐伯走一遭:“先前答应谢夫子要帮忙留绣本,也不见他的人来,只能送过去了。”
齐伯跑一趟,回来只道:“谢夫子都不在家中。谢府管事说,当真已住在书院数日了。”
那估计是不会相邀了。
不来正好。
苏遥松口气。
傅陵暗自开心。
听说此事是成安促成,对成安的态度愈发温和起来。
成安十几年没享受过这等待遇了,一时受宠若惊。
总之书铺氛围甚为和谐。
苏遥又卖过周三先生的《木芍药》,秦四先生的《大荒百灵记》与楚五先生的《南山小札》,便到了六月初二。
书局分会的日子。
昨夜宿雨,晨起时地面仍湿漉漉的,连绵蔷薇的花叶上还沾着晶莹的雨珠子。
苏遥叩叩傅陵的门:“傅先生,你见着阿言了吗?”
琼江边有一家画坊,尚云朝约阿言一同去,正好邀请苏遥凑他家的马车。
“在呢。”
吴叔应一声,苏遥一进门,却瞧见傅陵正凑在阿言耳边说话,还似乎躲着苏遥塞一件东西。
苏遥好奇:“你和傅先生背着我做什么?”
傅陵挑眉望过来。
阿言转手就把傅陵卖了:“傅先生不让我说。”
这小孩。
还是和苏遥亲。
傅陵轻咳一声:“是我与阿言的秘密。”又瞧阿言:“你可刚答应我,君子言而有信。”
阿言佯作无辜:“公子你看。”
苏遥只得不问。
虽然俩人的眼神像极了要去偷鸡摸狗……但傅先生应当不会的。
他要偷鸡摸狗,估计也是吩咐家仆去。
苏遥按下好奇,带着阿言成安往门口一站,却瞧见尚家来了两辆马车。
尚家管事上前一礼:“我家老夫人也同去。请苏老板坐后面这辆。”
苏遥连道麻烦,登上尚家富丽堂皇的马车。
软垫绒毯绸帘,一看就造价不菲。
苏遥前些日子品着五月入账不少,在装修房子与买马车之间纠结一下,选了买马车。
以后也是旧京有大马车的大户了。
待车马行送来,阿言就能坐马车上学了。
旧京的大道宽阔平稳,沿街俱是小商贩的叫卖声,格外热闹。
苏遥正撩开帘子往外瞧,阿言便凑来:“公子,我答应傅先生的事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一点点。”
苏遥的好奇心复被勾起:“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阿言一笑,悄声道:“傅先生要送公子一件东西,托我帮忙。”
苏遥愈发好奇:“什么东西?”
阿言却不再说:“公子肯定会喜欢。”
还神神秘秘的。
苏遥笑笑:“那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送东西?”
哪是平白无故。
人家喜欢你。
阿言不便于此开口,顿一下,又念起先前之事:“公子探问过傅先生身份了吗?”
苏遥点头:“傅先生告诉我了。”
阿言微微一怔,要措个辞试探一下,瞧见苏遥稀松平常的模样,复咽下。
也对,自家公子与旁人素来不大一样。
对身份地位一向便很不在意。
对齐伯如同亲长,对成安如同友人,也从未把他当下人使唤。
那不在乎傅先生的出身,也是寻常。
阿言一时微有感喟。
他小小年纪便经历了许多人一辈子都不会遇见的风波,望着苏遥明净的双眸,不禁感叹上苍垂怜。
他躲在蜀中暴雨的山林中,藏在人牙子拥挤的马车上,发着高烧被扔在柴房中的时候,从未想过有一日,能遇见苏遥这样好的主家。
吃饱穿暖,从不打骂,想方设法帮他脱籍。
他想读书,还竟然真的送他去了举世闻名的青石书院。
如今的读书人皆想科举入仕,但阿言并没有这个命数。
他的一切都是假的。若是往上走,迟早有一日,会被发现。
说不定还会连累苏遥。
阿言曾问过苏遥一次为什么会送他去书院。
苏遥当时思索片刻,只笑道:“也没什么原因……小孩家不都应该读书的么?更何况,你不是也很想去么?”
阿言很想去,只是因为,若当年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如今就应该在读书。
他什么都没了,却唯独这点放不下。
但他什么都没了,却遇见了苏遥。
日后他必倾尽所有护着苏遥。
阿言默默良久,忽然抬眸:“公子放心,日后若谁敢对不起你,阿言一定要与他拼命。”
远在家中的傅鸽子刻木头的手,突然就一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