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很清楚,某一天母亲又带着她的助理和一大堆裙装过来,不仅拿走了她衣柜里原本的衣服,还要求她立刻当面换上那些裙子。穿裙子倒是无所谓,真正让秦山月无法忍受的是母亲这种行为背后的意义。
自从她的事情被家里知道,母亲动手打了她之后,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优雅高贵,始终保持着平静温婉的笑容。不管是那个时候,还是后来患上躁狂症,母亲就那么悠然地看着她,即便她浑身冷汗直流、手指痉挛颤抖的时候,也对她的痛苦和挣扎视而不见。好像只要这样做,她的问题就不是真实存在的。
她手里拿着裙子,看着母亲对于改造她、控制她而充满耐心和自信的笑容,只感到视线模糊,头痛欲裂,胃里涌出毒液,双手控制不住地把裙子拧成一股,想象用它狠狠勒住自己的脖子,或者勒住母亲的脖子,浑身的血液都要爆发出来。
就在她要失控的时候,朱晓楠进病房送药,一把拿走了她手里的裙子,塞回了母亲旁边的袋子里。朱晓楠把手轻轻放在她被冷汗浸透的脊背上,冷冷地请她母亲立刻离开。面对她母亲那一贯高高在上的态度和明里暗里的威胁,朱晓楠不卑不亢,根本不怕她。那种压根不把母亲的名誉地位权势放在眼里的冷漠神情,让秦山月着迷不已。
等母亲绷着脸离开,朱晓楠看着秦山月说:“我知道你害怕的不是你的母亲,而是认为连生下你的人都如此对待你,其他人也不会接受你。”
被说中心事的秦山月低头死死咬着嘴唇,脸色白的像个死人。朱晓楠一点都不温柔地捏着她的下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她这么说:“看着我,现在在你面前,就有一个认为你没有任何问题的人。无论你想要过什么样的人生,想以什么样子活着,只要是你真心想要的,我都能接受。像我这样的人,有很多很多,只要你愿意,可以跟这样的人成为朋友、爱人、志同道合的同伴,至于无法接受的人,那就随他们便好了,他们无法替你承受痛苦,你也不必为了他们而活。”
后面的话,秦山月都没有注意听,脑海里不断轰鸣着那句“现在在你面前,就有一个认为你没有任何问题的人”。朱晓楠的神情和语气,好像在发号施令的女王,令人不由自主地臣服,不由自主地信服。秦山月在一阵恍惚之中,感觉自己的心跳从没有那么快过。
可是即便朱晓楠身边没有经常换男朋友,她也不敢开口表白。她只会从挡住眼睛的额发缝隙,偷偷注意朱晓楠的一举一动,因为偶然的一个身体接触而战栗激动。
直到出院的第三个星期,她才鼓起勇气想约朱晓楠出去,只是简单地吃个饭、看个电影之类的就好。今天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可是到了这里却没能见到朱晓楠,心里自然是感到很失望。
“你是有什么顾虑吗?”允梦泽虽然看出她的心思,但还是希望她能主动说出来,所以没有直接提起朱晓楠,“如果是因为自身的情况,那大可不必。我认识很多病人,在完全康复之后,都跟医护人员成为了朋友,甚至是更亲密的关系。只要确定自己的感情不是移情或者病情因素影响,完全不必在意其他事。而一段积极健康的关系,也有助于快速恢复重回社会后的正常生活。”
秦山月的顾虑大概有十层楼那么高,听了允梦泽的话后,她紧绷的心情稍稍落一下几许。她不敢觊觎女王身边的位置,只渴望成为女王的骑士。既然如此,那跟朱晓楠做个朋友应该没什么问题。
谈话结束后,允梦泽把秦山月一直送到门口的停车场。秦山月从摩托车上取下头盔戴上,露出小虎牙说:“谢谢你,允医生。希望治疗结束后,我们也可以保持联系。”
“没什么需要感谢我的,”允梦泽很喜欢她现在的笑容,“如果你能把我也当成朋友,那我会很高兴的。”
秦山月弯了弯眼睛,对允梦泽告别后骑上摩托离开了疗养院。
允梦泽目送她出了大门,把凑过来摇尾巴的大黄揉成狮子头。回到办公楼后,他带着几分对朱晓楠的不放心打了个电话,在听到“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声音后,他也开始担心朱晓楠了。
朱晓楠看上去是个非常坚强独立的人,根本不需要有人为她操心。但作为同事、邻居兼好友,允梦泽不止一次见过她脆弱的一面,深知她也有害怕的人和事。她突然请假还关机,允梦泽怕她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正站在走廊里出神,冷不防有人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拖进了旁边的洗手间里。允梦泽怔了一下,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这才没有挣扎:“你又想干吗?刚刚在检查组面前,没有胡说八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