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傲视的神情掠过一瞬惊诧,很快又无声掩去,缓和了心绪后道:“陛下怎么过来了?”
齐璟眉宇间的疏离显而易见,俊眸扫过,眸心冷光一现:“如此深夜调遣禁军大动干戈,怎么,母后这是要取代儿臣,垂帘听政?”
这字字句句都叫在场众人听得心头发颤。
太后一震,后宫干政的罪名自是担待不起。
她暗自深吸了口气,敛了敛神,毕竟现如今齐璟才是这大齐的主人,“陛下言重了,不过是今夜有刺客劫狱,哀家恰巧遇见罢了。”
月下一身黑金蟒袍夺目,威慑众生的君王,眼底凝聚着戾气,漠然道:“既如此,母后就请回吧,端坐好您的皇太后,没有下次!”
太后虽心有不甘,但碍于身份,不得不折身离去,她瞥了眼不远处颤抖着身子奄奄一息的云姒,侧身离开的瞬间,眼底划过一丝诡谲,朱唇勾起的那一点弧度叫人看不明白。
齐璟疾步上前,长臂一伸将柔若无骨的女子捞入坚实的怀抱。
怀中的人儿气息微弱,唇边的深色血痕那么刺眼,齐璟墨玉般的瞳仁猛然一缩:“李桂,传御医!”
跟随身侧的李公公忙颔首授命而去。
云姒突然用力咳了几声,再也耐不住体内揪心的疼,鲜血一口又一口噗了出来。
齐璟眉头紧拧,捏在她肩膀上那骨节分明的手不动声色收紧。
云姒慢慢半睁开眼,抱着自己的那人,侧颜轮廓分明,双唇抿得很紧,浅薄的唇形,像极了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可现下这人,是大齐的帝王啊,怎么会是她曾在烟花雨巷遇见的那人呢……
熟悉的感觉蔓延心头,连日来的身心折磨,让她一瞬间眼眶发热。
云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吃力抬起手,冰凉的指腹颤巍巍碰了碰他的唇。
“傅……君越……”
那声几不可闻的熟悉低唤,齐璟指尖微动,眸底逐渐幽深。
他冷峻的脸紧绷着,情绪难辨。
齐璟点墨般深邃的眸子定定凝住云姒的脸,半晌后,声音如静夜深沉:“朕让李桂给你带话,可你怎如此固执,宁死也不肯应……”
话?什么话?
云姒想要问他,意识却涣散了开,抚在男人唇瓣的手无力滑落了下去,她再无知觉。
良久,怀中的人身体逐渐冰凉。
男人呼吸粗重,双手难以察觉地微颤,却是一言不发。
那一刻,这方寸的天地,仿佛所有的星月都坠落在了他们身上,云姒惨白的脸庞上,眼尾的冰莲流光更盛。
“今夜所有驻守禁军,擅离职守,目无尊法,”齐璟垂敛深眸,一字一句,阴沉狠厉:“就地斩首,以儆效尤!”
大齐的帝王,一夜之间,斩杀百人。
那夜的皇宫,染尽血色,近乎修罗炼狱。
后世子民只以为,那是因为太后把持朝政之意惹怒了君王。
却没人知道,君王真正的心思…… 小舟泛波荡漾,湖水映着月影柔光潋滟。
女子轻扣伞柄,素色绸伞掩着月下的容颜,纤柔玉指探出船舷,一挑一划,轻拨着水面,惬意闲适。
不多时,下起了朦胧细雨。
雨水滴落,晕出湖面的浅浅涟漪,也染湿了女子伸于伞外的淡紫色袖袂。
伞檐抬了抬,露出了那张明美的脸庞,她微仰头,才发现月亮不知何时偷偷隐去了。
三月春夜的雨,还真是说来就来。
她低浅一叹,起身收伞,踏进了乌篷。
窈窕倩影一晃,落座案前,她的声音甘冽如泉水:“多谢公子愿与我共乘一舟。”
桌案对面的男子一身墨色锦袍,浅啜一口清茶后放下杯盏。
他薄唇微动,语调徐缓:“无妨。”
云姒清潋的眸子在男子身上流转一瞬,视线最终落在他精雕的半张银灰面具上,迟疑片刻轻声问:“……公子为何掩面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