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瓶记_作者:她岭(346)

2018-03-18 她岭

  此时季怀礼已经在龙啸山中躲了三个月,活得如同行尸走肉。

  这位挚友告诉他,奉命诛杀他的人谎报他已死,乾王信以为真,已经对外宣称他罹患心病不治而亡,数日前以亲王的待遇予以厚葬,并已在全国发丧。

  季怀礼痛不欲生,几番求死,都被那位挚友救了下来,他恸哭道:“我妻儿父母尽数惨死,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那位朋友痛心劝道:“生而不易,死有何难!大丈夫既杀不死,就更要活出个样子来!”

  那位朋友的这番话点醒了季怀礼,几日后他请朋友想办法,帮他离开皇城,去阎州湖城。“当年镇守阎州的时候,对那里的风土人情甚有好感。”他这样说,那位朋友欣然应允。

  那位朋友暗中策划,决定把季怀礼扮成充军的罪犯,送出皇城。

  出发前季怀礼来到隆源当铺,把家当、衣衫,连同当初那让他叱咤风云的令牌也一块都当了,当了二两银子 — 这令牌在他心里早已什么都不是,要二两银子不过为了路上吃饭。

  季怀礼一来到阎州牢城营,便照那位朋友嘱托的假装生病。只是他没想到这牢城营的管营认识自己,硬说他当初镇守阎州时对他们一家老小有救命之恩。季怀礼记不大清了,便推说他认错了人,那管营坚持没有认错,却并没有纠缠。

  五日后季怀礼被人救出牢城营,安置在湖城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

  当晚他点燃烛火,将自己刺了字的半边脸烧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那疼痛锥心刺骨,疼得他嘶声大吼,但他的心却在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中重生了:季怀礼已死,从此世上再无此人。

  事情叙述到这里就停了,想必就在那晚他自毁容貌之后,提笔给那位挚友写下了这封信。

  信里最后写道:

  “……江山危难之时,受天子所托于败兵之际……然忠心耿耿却得如此下场!幼子尚未满月,其状之惨不可复述,所受非人,实乃天理难容!血海深仇,割肉刮骨其痛尤不能及。恨苍天已死,地狱无门,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 怀礼绝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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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祖560年十月,群真会在阎州、灵州、赵州、盘州等多地全线起事 — 这是东陵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民间起义。

  十一月,群真会连续攻下三处前锋要地,气势凶猛,朝廷收复的领地再度失陷。前方捷报连连,眼见推翻苍氏王朝指日可待,群真会上下士气大涨,一片凯歌。

  然而此时的千水寨总堂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去年八月向天雕身患重病,回到千水寨后休息不过半月又带兵去了赵州。

  这期间江上仙一直寸步不离,日日为他治病调息,但向天雕的身体依然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

  圣祖561年二月,向天雕不顾江上仙的竭力反对,在丽水与东魂拼死对阵。那场硬仗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虽然获胜而归,但自此他彻底一病不起,连床都下不了了。

  那一日,众将把向天雕从战场上搀扶下来时,江上仙只看了一眼,便已心知向天雕已然油枯灯尽,他立即捎信给陈天河,请他速回。

  陈天河接到书信后,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回军中,彼时向天雕已昏迷数日不醒,无论陈天河作何努力,也已经回天乏术,唯有摇头叹道:“总舵主天命尽矣!”随即百里加急将向天雕病危的书信给向南霄和阮秋江送了去。

  阮秋江见到向天雕命悬一线,当即昏倒在地,醒来后伏在他床榻边,痛哭不止。

  向天雕这时居然醒转过来,眼神迷离地向四周看,似在寻找什么,阮秋江握住他的手哭道:“老爷,你是找霄儿么?”

  向天雕嘴唇动了动,站在一旁的向南霄立刻走上前来,红着眼眶道:“父亲,儿子在。你有什么话要交代,儿子听着。”

  江上仙见向天雕半天说不出话来,长叹一声对向南霄道:“少当家,总舵主有话说,但他魂神已散,说不出来。我有一味丹药能让他说话,但是吃完只怕就……”

  向南霄听罢神情悲恸,似有犹豫,倒是阮秋江抹去泪水,说道:“给他吃吧,他定是有重要的话跟霄儿说,不让他说出来,他去也去不安心。”

  向南霄看向向天雕,见他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