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伏跪在皇帝脚边,柔声哀哀说:“陛下,小娘子们为首饰为衣裳,总爱争吵上几句,都是自家姐妹,要不得第二日又和好了。妾母家的孩子就算再不懂事,也是学着《女诫》、《女论语》长大的,婚姻大事岂容儿戏,自然是由她们的父母做主。”
皇帝微微颔首,道了声:“起来吧。”
崔贵妃起身,坐到罗汉床的另一侧,心中恨恨,心说:张氏你既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她一咬牙,说道:“说起来,两年前皇后大张旗鼓为魏王择正妃,最先头是想塞了她母家远房一表亲的女儿,妾有幸见了那小娘子一次,蒲柳之姿便罢了,举止畏缩,眼神飘忽,那小娘子的父兄也不争气,也不知皇后怎么就觉得她是个好的。”
“还有这等事?”皇帝挑眉。
“陛下,妾万不敢胡言。”崔贵妃一脸忿忿,很为皇帝爱子不平的样子,“魏王是何等气概,陛下最清楚不过了,哪能配那么一个正妃,皇后也不知怎么想的。且还听说,那小娘子两年前见了魏王一面,就一直心心念念,相思成疾哩。”
“两年前?”皇帝眉毛挑得更高。
“正是两年前。”崔贵妃捂着嘴轻声一笑,“魏王姿容脱胎于陛下,吾等自是清楚他多俊秀,但您知,两年前魏王可是一脸的胡子,无端端显得凶煞,妾可不信那小娘子能瞧着就一见倾心。”
皇帝飞起的眉毛放下,崔贵妃心底惴惴,从皇帝的神色中分辩不出他究竟信了几分。
崔贵妃报复了张皇后一把,长久的生存之道让她心知不能妄图揣摩圣意,便也不在这件事上多纠缠,而是旁敲侧击起四皇子秦峰入朝听事的事情来,拼命暗示皇帝——您的第四子年纪不小了,不能再成日无所事事了啊。
第三日,皇帝召了秦崧到紫宸殿说话,殿内除了父子二人,就只有伺候着的常云生。
皇帝道:“前日,皇后同朕说起你们几个的婚事,言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婚了。”
皇帝还顺便说了皇后母族和贵妃母族的小娘子们为他神魂颠倒争风吃醋的事情。
秦崧十分无语,面无表情道:“父皇明鉴,儿并不认识那些小娘子。”
皇帝大笑。
笑过后,对秦崧说:“信国公家有一女,韶华正好,温良恭俭,堪为良配,荣保觉得如何?”
秦崧以不变应万变:“儿亦不认识信国公之女。”
皇帝说:“无妨,还有东浪公家一女……”
皇帝一连说了好几家有适龄女郎的人家,皆是在朝中举足轻重的重臣贵戚,其中还有皇党的中书令黄起的孙女儿。
秦崧越听越心惊。
“父皇这是何意?”
皇帝慢慢说道:“婚姻,大事。”
秦崧看着父皇,皇帝也看着他。
对视间,皇帝的双目深邃沉静,似包罗万象,又空无一物,只有帝王的冷酷。
秦崧心底发颤,各种思绪一下子全涌上来。
“父皇,”他说:“儿娶妻,只愿娶心仪之人。”
“那荣保是有心仪之人了?”皇帝淡笑:“仔细说与朕听。”顿了一下,又道:“想好了再说。”
秦崧沉默良久,看着皇帝几次张口欲言,却没办法吐露半声,他微微低头瞧见挂在腰间的玉佩,心中泛起绵绵刺痛。
皇帝亦看着他腰间的那枚玉佩,闭了闭眼,掩下眼底的不忍。
许久后,沉默如雕像的秦崧才动了下,对皇帝深深拜下,哑声说道:“父皇,儿……没有,心仪之人。”
“既如此,那就……”皇帝顿了一下,似无声叹了一口气,“不着急成婚。”
秦崧低着头,声音哽在喉咙里,艰难道:“谢父皇。若无他事……儿,便先告退了。”
“去吧。”皇帝挥挥手。
秦崧离开紫宸殿,皇帝沉默着拿过御案上的奏章仔细批阅,看过之后,朱笔在其上写下寥寥几笔,就把章奏请安的大臣骂得狗血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