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修能够看到,他刚才觉察到的那种在空气中的诡异物质仿佛被高度压缩提纯,在他的身边凝成黑暗的固体,混合在粘稠的腐蚀液中,在侵蚀咀嚼着自己的身体,戈修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生命力被吸收的样子。
身边的一切都是深深浅浅的浓重灰黑色,只有他头顶不远处,一块赤红的肉块在有规律地鼓动着。
刚才在怪物体外时,它被厚厚的血肉骨殖包裹着,再加上视觉的干扰,戈修并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
只是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
但是具体位置和形状却无从得知。
但是现在,在眼睛无法发挥作用的情况下,戈修终于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它的一切——
它那勃动的,滑腻的表面,鲜艳赤红的颜色,肌肉和肌肉相互缠绕纠结的方式,蜿蜒跳动的青筋,以及缓慢向着外缘辐射出来的微弱热量。
戈修探出手,指尖艰难地在消化液地包裹下穿行。
皮肤和血肉迅速地从森白的骨骼上剥落,神经裸露出来,然后又飞快地溶解,最终只剩下坚硬而细长的骨骼。
身边围绕涌动的黑暗阴影仿佛觉察到了什么,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以最快的素的咀嚼拉扯着戈修的躯壳,试图阻止他的尝试,但是每当它接触到少年胸腔时,却总是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逼退——某种鲜红的图腾覆盖在他的躯体深处,阻止着外界物质的侵蚀。
终于,他被融化到只剩下白骨的指尖,缓慢地碰到了那在眼前勃动着的赤红肉块。
耳边隐约传来愤怒的咆哮,仿佛身边的一切都在因此战栗而波动。
但是戈修无法听到。
毕竟他已经丧失了听力。
他只是抬着头,专注地端详着眼前温暖的肉块,然后缓缓地将自己尖利的指尖插了进去,用力收紧,握住,挤压。
肉块辐射的温度再一次被缓慢地感知。
下一秒,那温热的暖流顺着他的指尖流淌向全身。
就像是……
他在吸收对方身体内部的能量似的。
地位仿佛瞬间倒转。
掠食者成为了猎物。被消化的人反过来消化了对方。
一切都在颤抖,一切都在战栗,天翻地覆般的失重感蔓延,那浮动奔涌的暗流,裹挟着戈修的身躯在其中无力地起起伏伏。
那些漆黑凝滞的诡异物质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吸收进戈修的身体当中,如同潮水般冲入他的躯壳,然后再迅速地解构重组,构建出血液,肌肉,神经,皮肤——
怪物在月光下拼命挣扎着,咆哮着,绝望地翻滚着,地面上的血沼也在因它的疯狂而沸腾,但却无计可施,它那丑陋而多汁的躯体仿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缩水溶解,仿佛正午阳光下迅速消融的残雪。
坚硬的骨殖跌落在地,再也无法定性的粘稠血液渗入地面。
最终,随着一声巨大的爆裂声,那高如小山的庞大身躯塌陷下来,露出了位于其中心处,唯一保持着形状的存在。
一个浑身赤裸的少年站在沸腾的血泊中。
血滴飞溅,犹如一场大雨,但却没有一滴残留在他的皮肤上。
只有黯淡的红色月光静静地倾泻而下,给他白皙的身躯笼罩上一层浅淡的血色冷霜。
深渊之下,少年静静地站在这场无声的杀戮中央,神圣而洁净,犹如圣迹。 戈修睁开了双眼。
他低下头,细细地端详着自己张开的五指。
白皙,洁净,骨骼匀称,完好无缺。
从指腹到掌心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膜,也不知是月光还是鲜血。
用残缺的白骨尖端戳入温热勃动的肉块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他的指尖。
他试着收拢手指,在虚空中缓缓收紧。
奔涌在血管里的力量更加清晰,生命力随着血液泵向四肢百骸,带来战栗般的欢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