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先李满囤履行诺言把两个庄子都给红枣做了陪嫁带了回来方才算是让云氏平复了些心气,觉得李家虽然心大,但做人还算有底限,不是出尔反尔无赖之辈。
但现在,云氏看着红枣在烛光里扑闪的黑眼珠以及刚喝汤喝得粉妆玉琢的脸蛋,不觉心生怜惜——她若得这么一个乖巧贴心的女儿,一准地也不会轻易许人。
当初亲家狮子大开口,未尝没有让她家知难而退的意思。
不然,亲家若真是贪财,如何又能对聘礼一样不留,全部折成女儿嫁妆?
只可惜李家人不知她家大爷一贯势在必得的秉性,竟会应了聘礼,以致后续骑虎难下,不得不认了这桩婚事——这门婚事,自打头,原就是她家大爷的一厢情愿以及强人所难,而李家遇到她家大爷,也只能认命。
红枣可不知道就在刚刚瞬间云氏会因她的一句话不仅对她娘家前嫌尽弃,甚至还生了愧疚。她看云氏不说话,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娘!”
云氏回神,站起身笑道:“好孩子,咱们这就去厨房,正好消消食!”
眼见红枣和云氏都去了厨房,谢子安方悄声问谢尚:“尚儿,你成亲已有半月。你对你媳妇可有什么想法?”
谢尚闻言一怔,但转即镇定回道:“爹,娶妻娶德。红枣知道孝敬您和娘,而娘看着也挺喜欢红枣。”
云氏虽然一贯慈和,但谢尚知道她娘并不惯喜形于色——但刚刚他却听他娘唤了红枣好几声好孩子,可见是真心喜欢。
谢子安一边落子一边摇头:“尚儿,你别拿我和你娘说事。儿媳妇孝敬公婆原是天经地义。你不管娶谁,进门都会孝敬我和你娘。差别也就是孝敬到哪一步罢了!”
“我现问的是你,你对她可有些,嗯,想着同她在一起过日子的意思?”
和儿子私底下议论儿媳妇,即便是谢子安也颇觉尴尬,唯有尽力委婉。
谢尚奇怪道:“这婚都结了,不就是一辈子吗?”
“难道还能再跟别人过?”
“爹,你现问我这个,有什么缘故吗?”
谢子安道:“这回乡试,我若侥幸得中,回来后一准地会开祠堂。”
“故而这两天我便就想是不是该乘便把你媳妇的名字记上族谱?” 耳听谢子安提及族谱,谢尚不自觉地收了脸上的笑意。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谢子安。
四目相对间,谢尚瞬间恍然:他媳妇红枣名字一天不上族谱,便就还算不得真正的谢家人。
风俗里一般人家会在娶亲后的清明、中元、冬至或者除夕这四时祭祀时候修族谱添加上新娘名字——照一般规矩,他媳妇红枣的名字当在今年冬至记上谢氏族谱。
乡试最早九月二十二日发榜。他爹此番若能中举,家来开祠堂也必是十月中下——离冬至不到半月。
这和按规矩给红枣族谱上名时间其实没差。
没差,却还偏做此问,谢尚禁不住暗想:他爹还真是一心替他打算啊!
不过,他生为人子,又岂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让他爹食言而肥呢?
谢尚垂下眼睛委婉言道:“爹,您既有此想,想必也是挺满意您儿媳妇的吧!”
谢子安默然没出声。
俗话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先谢子安看红枣面相富贵,便一心为儿子求娶。但等真给儿子娶到了红枣,谢子安却又不免患得患失——他奶也是罕有的富贵命,不打折扣的二品诰命夫人,但实际里他奶跟他爷,却是半世怨偶。
谢子安心疼儿子,他希望谢尚将来琴瑟和鸣,所以这事到临头,谢子安便又想着事缓则圆,有心想拖上一拖,再看看儿子和红枣的相处。
借口他都想好了——两个孩子都还小,等几年圆了房再上族谱也来的及。
但可惜,儿子似乎不领情。
眼见谢子安不说话,谢尚鼓起勇气道:“爹,我知道您的担心。但君子重然诺,我既已决定娶她,便就没再想过其他!”
“嗤——”谢子安为谢尚的话气笑了,难不成他愿意失信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