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香比不得江南的酒酿,第一口便上头,所以只能尝一点。”
萧衡说一点,真就一点,还掺了大半梨花酿在里面,酒香被冲得极浅,却又糅了些梨花的清香,不轻不重的将将合口。
这酒是为了温衍开的,可最后大半都落在了周宴的口里,两人倒也吃的尽兴。
“项鹤那边怎么说?”萧衡开口道,见温衍被酒醺得微红的眼,嘴角笑意更甚,心尖也越发软。
“见到我爹的瞬间便有定数了,就像小瑾说的,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周宴袖间的衣服被过窗而入的风吹得猎猎,被酒气冲着也不嫌冷,开口道:“对了,他还得空将严尚书他们接到府上了。”
温衍抬起头来,“我倒是给忘了,还是太傅想的周到。”
周宴摇了摇头,笑着说:“项将军被你吓得不轻,年纪这般小,心性却坚。”
还有半句话,周宴没有说出口,只是掩饰所有情绪仰头灌了一口。
项鹤说“对云楚来说是好事,但对陛下来说,未免过于沉重了些”。
“要等到什么时候?”周宴有些不耐地问萧衡,这丧钟的声音听得他想杀人。
楚怀瑾的身子本就危险,他们都有意无意避开“死”这个字,生怕冲撞了什么,犯了忌讳。
但楚复那一声一声丧钟像是在不住提醒他们,很多事情只是或早或晚的区别,即便他们不提,也悬在所有人额上不曾落下。
哪怕周宴一遍一遍提醒自己,这丧钟权当做楚复给自己提前敲上的,也不能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
“两日。”萧衡想到楚复,眸色忽地一黯。
他曾趁着温衍睡下的时候,往皇城走了一遭,看着宁心殿那人睡过的榻上,一层又一层的白幡、凶寿锦被,还有连烧几夜的缎纸白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和真正的国丧比起来,楚复的敷衍几近赤|裸,贼子野心像是不怕任何人诟病,皇帝该有的万民举旗、良辰入殓、陵墓御道,通通用“暴毙”为借口从一而简。
萧衡听到“暴毙”一词的时候,煞气和杀意一同席了上来,若不是想着那人还在等他,他倒是想让楚复切身知道什么叫“暴毙”。
“徐亮到了?”温衍疑惑出口。
“嗯,昨日夜里。”萧衡止住温衍意欲再倒一杯的手,板着脸说:“不行。”
温衍一哂,看着萧衡重新倒了一杯清水推至眼前,有些微恼,大抵是有些醺着了,平日敛惯了的神情都有些放松,嘴里不发一言,眼睛已经把想说的话都说了个遍。
“这是…醉了?”周宴一挑眉,“所以说小孩子喝什么酒。”
温衍皱眉,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先驳了周宴那句“醉了”,还是那句“小孩子”,稍顿片刻,才冷声说道:“没有。”
“喝醉的酒鬼都爱说自己没醉。”周宴调侃道,转而看向萧衡,“跟你说他喝不得,偏要顺着他。”
“听到没,小酒鬼。”萧衡点了点温衍的鼻子,也不知道颊边的绯色是醺的还是赧的,亦或是两者都有。
楚怀瑾这身子没经过酒劲,酒量大略不是很好,可温衍尚能保持清醒,被两人这么一噎,很想喊一句“放肆”。
“徐亮昨日便到了,你不去见见?”温衍微眯着眼睛,徐亮既已到了,这人没道理在这里陪着他们喝酒,而且徐亮是被萧衡从漠北境内捡到的,一手提拔上来,甚至没有经过他和楚复的手,自是信不得别人。
“见了。”萧衡说道。
“什么时候?”他怎么不知道?
“昨日夜里,影一在外守着,便抽空走了一趟。”萧衡怕这人醒来找他,又怕他出状况,将所有事宜吩咐好后便匆忙回程,他素来行事雷厉,徐亮他们也没多问什么。
“都几日没好好休息了?”温衍下意识问出口,语气不善。
这几天他睡得比往日沉,但隐约还是能知晓一点动静,粗略一算,这人起码有三四日没好好合眼了。
“你当自己是什么?”温衍越想,心头火越盛,偏偏萧衡还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在担心我?”萧衡凑近了身子问道。
“没有。”温衍冷声侧过脸。
“我知你在担心我,但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须得去做。”萧衡笑得说道,他要替这人平了天下,用楚复的人头祭了渤水那些亡魂,才能真正安下心来。
他不舍得将他困在这方寸茅地,寸步难行。
温衍垂下眸子,叹了一口气,他就是知道萧衡的意思,可就是因为知道的太清楚了,而自己又什么都做不得,才越发无奈。
“这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周宴望着窗外幽幽说了一句,言罢,纵身从窗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