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顾阙忙去看夏谨亭的反应, 却见夏谨亭已沉沉睡去。
顾阙说不清此刻的心情,忐忑、庆幸、遗憾兼而有之。
直至这时,顾阙才有功夫打量夏谨亭的房间,房间整洁中透着温馨,窗台上摆着缝制的小摆件。
剪子、针线、碎布将工作台堆得满满当当,桌上还摞了厚厚的一叠纸,那是一叠设计稿。
夏谨亭上班每日早出晚归,还抽着空儿练手,这些设计稿想必也是熬夜画的。
顾阙倚在书桌旁,长久地看着青年平静的睡颜,伸手替他将被子盖好,悄无声息地带上门。
第二日,夏谨亭睁眼时,记忆断在了顾阙起身去接电话的瞬间,后头发生的事全都不记得了。
他平日里酒量不错,有时刻意喝都醉不了,昨天生日一高兴,却真醉了。
夏谨亭揉了揉闷疼的额头,起身洗漱,一路带着阳光明媚的心情来到亦铭坊,见宋凯霖穿着制服站在店门前,略感惊讶。
片刻后,管事亲自领着人给大伙儿介绍,还让宋凯霖自个儿挑带教师傅。
宋凯霖眼珠子转悠着瞧了一圈,最后把目光锁在周厚身上,抬手指了指。
这样一来,周厚组就多了一名成员,留下来的竞争也愈发激烈了,加之宋凯霖身份特殊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大伙儿都认为他会留下来,一时间看向夏谨亭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夏谨亭是真的厉害。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手上有没有功夫,内行一瞧就知道。
实操时旁人才听懂皮毛,夏谨亭已领会要点,剪裁时手稳、腕活、落刀干脆。
更重要的是,夏谨亭不藏私,当有人请教他时,总是耐心地示范解释,大伙儿都服他。
可这样势头却是周厚不愿看到的,夏谨亭才来多久,剪裁的刀口张合量就已控制得很好,行刀的速度快且均匀,这些手上功夫,都是周厚无法企及的。
周厚越来越忌惮夏谨亭,更加卖力地打压他,甚至威胁组员,不许他们与夏谨亭亲近。
作为带教师傅,在最终的入职考核中,周厚有给组员打分的权力,组员不敢得罪他,只能在明面上疏远夏谨亭。
宋凯霖横插一脚后,这样的情况更严重了。
宋凯霖是个惯会钻营的,见日里可劲儿地捧着周厚。
周厚裁一剪子衣服,宋凯霖能给他夸出花儿来,什么衣片光滑顺直、衣型笔挺立体,直把周厚夸得飘飘然。
周厚说想吃糕点,隔天宋凯霖就带着新鲜出炉的糕点来孝敬周厚。
更重要的是,宋凯霖没什么能耐,从不在业务上抢周厚的风头。
两相对比下,周厚看夏谨亭更不顺眼了。
这一日,组内考较针法,作为四功中的“手工”,针法的好坏直接决定了服装质量的好坏。
针法考较有难有易,简单的有定针、拱针,难的有扎针、锁针,一众学员都默默祈祷着,不要抽到难题。
夏谨亭从那竹签筒中抽出一根签子,签上写了仨字:“扎驳头”。
所谓“扎驳头“就是用扎针的方式使驳头形成自然弧面,翻折后不起翘。扎针的反面恰是驳头的面子,由于底面的线迹在下层,扎驳头时眼睛是无法预测针迹大小的,需要用手部的触觉控制针迹走向,难度颇高。
夏谨亭倒是十分淡定,经过这些日子的练习,夏谨亭的纳布功夫突飞猛进,他端坐于工作台前,坐姿挺拔,手腕灵活,飞快地穿针引线。
只见他将食指指尖垫衬于布料下方,稍有针刺感便迅速挑纱出针,确保针尖不会刺透驳头的面子。
这是所有针法中最难掌握的,夏谨亭却完成得游刃有余。
周厚在一旁看着,神色凝重,他本想用难题刁难夏谨亭,却没想到夏谨亭完成得颇为出色,如此一来,反倒显出夏谨亭的能耐。
不多时,夏谨亭便将驳头扎好了,一整个弧面自然服帖,昭示着夏谨亭出色的针法。
周厚阴沉着脸,从夏谨亭手中接过样衣套在身上,忽然,他“哎哟”一声,捂着脖子弯下腰来。
众人眼看着周厚伸手,从领口摸出一根手针,怒气冲冲质问夏谨亭:“你竟将针留样衣里,扎得我脖子出血,真是岂有此理!”
按照规矩,制衣师纳布时应将手针放在工作台右侧,随取随用,不可丢三落四,以免刺伤客人。
将手针遗落在衣物上导致客人受伤,这是大忌,是要被开除的。
这时,一直旁观的宋凯霖插话道:“唉,你怎么又将针落在衣服里,我提醒你几回了……”
周厚手捂着脖子,一迭声地控诉:“还好今日伤的是我,若伤到了客人,亦铭坊的名声都被你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