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清想了下,按照道门的德性,他道:“龙。”
谢丹被抢了话,笑了下,道:“是。书上说炼不死药需要活龙的骨与血,我们知道,世上早已经没有了龙,所谓不死药不过是自欺欺人。不过我今日要说的不是这些。”他沉默了会儿,继续道:“我师父与师叔伯们常年炼丹修道,从不过问尘世间的事情,即便是天都府出了如此大的事情,我前去禀告,他们也全然不关心在意。我今日抛去弟子的身份,说一句大逆不道之话,他们日复一日只专心沉迷炼丹修仙,不成仙便入魔。而他们服用的那些丹药我也看过,丹砂、鲛珠、黄草,早已远远过了人能承受的量,我也曾极力劝说过他们……”谢丹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钟清对炼丹术不了解,但是有个词他是知道的,重金属含量超标,修士的身体因为经过龙的灵力改造,确实是与寻常人不一样,但是这几个神仙这么不死不休地吃,换成吕洞宾估计都得交代在这里。
谢丹道:“我曾陪着他们一同修炼,想要说服他们,却终究是无果。因为丹药服用过量的缘故,我师父他们这些年时常动怒,谁也劝不住。”
钟清记得,重金属含量超标对脑子有不可修复的损伤,服用过量丹药,狂躁、焦虑、精神错乱甚至疯了都是常态。
“钟师兄,我并非为我三师弟开脱,师门下了命令,我们门中弟子绝无人敢违抗,一旦师门稍有不顺意,废去修为逐出师门也未必可知。”
钟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终于他道:“你同我说了这么多,应该不只是心中愤懑吧?”
谢丹望向钟清,道:“我那一日第一次在金佛海见到那个闯入紫微宗的少年,我便觉得他有几分眼熟。”
钟清心头忽然一跳,想起件很多年前的事情来。
谢丹道:“当年天衡宗选试会上,出了碧海丹沙一事,我曾救过一个起死回生的天衡宗弟子,我记得他的名字叫,云玦。”
钟清端起一直没喝的茶喝了一口。
谢丹道:“若是我没记错,他与钟师兄师出同门,是钟师兄的师弟。”
这句话已经几乎是在明示这人已经认出刚刚那师弟就是云玦了,钟清若是再听不出来他也算白跟着妙妙真人这么些年了。他看向谢丹,却也说不出什么,只是笑了下,“你既然看出来了,为什么不拆穿?”
谢丹道:“师兄弟之间有些误会、争吵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那天我看见金佛海上,你们二人的眼神,我当时还没懂,后来当我记起他是云师弟的时候,我心中忽然明白了些。”他看着钟清道,“我与我师弟也常常如此,他小时候也时常赌气说不认识我,做师兄的总是头疼,好在没两日小孩子气便消了。”
钟清莫名回想了下自己在山上这么些年虐待自己师弟的那些行径,寻思着没说话。
谢丹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没想到云师弟会误打误撞地闯到长生殿中,那宫殿原是我几位师父与师叔伯修炼之地,我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何事,我师父与我师叔伯下令一定要抓住那闯阁的人。”他对着钟清道,“师命不可违,我心知此事恐怕是个意外,本想去禀明我师父,”谢丹说到此处又没了声音,过了会儿才道:“我师父如今正在气头上,谁也劝不动,下令不计代价一定要将人抓住。”
钟清放下了杯子,收敛了神色,他对着谢丹道:“他确实不是故意的,我替他担保,他什么也没看见。”
谢丹道:“我心知里面也没什么秘密,最多也不过是长生不死之术,可这世上哪有真正的长生不死之术?又谈何的秘密。”他望着钟清道,“我今夜会安排船只离开金佛海。”
钟清一瞬间领会了谢丹的意思,以及谢丹今日说这番话的目的。这人早就认出了云玦是天衡宗弟子,他以为云玦与自己是师兄弟吵架赌气,毕竟师兄弟之间的事情要多别扭能有多别扭。可没想到的是,云玦闯入了长生殿,现在紫微宗几位磕药磕到精神本来就不正常的真人应该是下了死命要抓住或者弄死云玦,谢丹作为大弟子无法违抗师门,但是他也不想在天都府被灭门、道门正该齐心的时刻闹出这种事,便索性将一切告诉自己,暗中送云玦出去,这事也就遮盖过去了。
钟清发现自己或许还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位紫微宗大弟子确实是个厚道人。这些年紫微宗真人几乎全数闭关,但紫微宗却没有表露出丝毫的弱势,想必也都是这位紫微宗大弟子与师弟们在谋划支撑,上面是不能违抗的师命,下面是一堆乱腾腾的弟子,还能做到这地步,其中恐怕有常人想不到的诸多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