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面庞圆润,加之经常面上带笑,如那佛堂的弥勒佛一般,是极为容易令人亲近的长相。
衣服谢瑾白见了平安这张满是笑意的脸,想起上辈子临死前毒酒烧喉的痛楚,自是无论如何,都心生不出亲近来。
“公公请起。”
谢瑾白下了床,开口时,声音有几分暗哑。
平安已从萧子舒口中得知,昨日谢瑾白回到家中同父兄饮酒吃醉之事,对于他声音暗哑这件事,倒是并未在意。
“谢四公子。”
平安笑着直起身子。
萧子舒取来谢瑾白的衣物,平安自然而然地接过,分明是打算帮着一同伺候谢瑾白更衣的意思。
萧子舒抱着衣物,忙后退了一步,“公公,使不得。”
平安公公可是那位的贴身太监,主子此时不过一个八品巡按,如何能担待得起公公的这般厚重相待?
“不妨事的,昔时四公子还是太子伴读的时候。有时候四公子同圣上讨论功课晚了,宿在东宫,奴才也帮忙伺候过四公子几回。再则,两个人自是比一个人快一些。自昨日回京,圣上便一直等着四公子前去请安,哪曾想,四公子昨日归家吃醉,圣上巴巴地等了一晚上。这不,天才刚亮,便打发奴才亲自出宫相请。”
后一句话,平安刻意压低了嗓子,只说给谢瑾白一人听的。
别看平安这一番话听着絮叨,实则无论是提及谢瑾白曾担任天子伴读旧事也好,还是以玩笑的口吻提及天子从昨日起便一直在宫中相侯也好,不一不在无形重流露出他对的敬重跟亲近。
出于对谢瑾白的敬重跟亲近,所以才会以堂堂皇帝贴身太监的身份,伺候谢瑾白更衣;也是因为出于对谢瑾白的敬重跟亲近,所以才会敢在谢瑾白的面前,开天子的玩笑。
上一世,谢瑾白又何尝不是这般认为?
也正是由于身为贴身太监的平安对他的敬重跟亲近,加之季云卿本人的有意为之,使得他以为不知不觉模糊他跟季云卿之间该有的君臣距离。
以为季云卿如他一样,早已不分什么你我。
当然,后来的桩桩件件皆证明,所谓的不分你我,不过是他一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平安对他的敬重跟亲近固然不假,但他始终是季云卿的贴身太监,只效忠于季云卿一人。
平安此人,如同他的主子一般,并非他能够予以交付信任的对象。
平安同萧子舒一人一左一右,伺候在谢瑾白的身侧。
谢瑾白配合地抬臂,在平安替他环上腰带时,不忘颔首致谢,“多谢公公。”
上辈子平安一杯毒酒送他上路,也不过忠君之事,此番他接受了平安的这一番伺候,也算是了了前尘的因果。
他已再不会因为平安对他的诸般客气而心生任何波澜。
“四公子客气了。”
平安微微一笑,眼底却闪过一丝困惑。
不知为何,明明以往他伺候四公子时,四公子也会这般客气致谢,可语气还是透着亲近。
不像此番,似乎有一种若有似无的疏离,仿佛拿他当外人一般……
“让公公久侯了,我们走吧。”
平安走神的功夫,那头谢瑾白已在萧子舒的伺候下梳洗完毕。
因为要入宫,萧子舒特意选了一件既不会太奢华,又不至太过朴素的绣银线如意纹浅湖绿春衫。
玉冠束发,一袭浅绿春衫称得谢瑾面如冠玉,腰间系着同样是如意纹腰带,当真是眉目如画,姿容绝尘。
饶是平安不是头一回见到谢四公子盛装模样,却还是轻易地被对方的相貌惊艳到了。
也合该只有这般出尘的人,才配得上宫中那位,不是么?
脸上当即堆出和气恭敬的笑意,平安拨弄了下手中浮尘,躬身道,“四公子请。”
宫中派来的马车早已等在太傅府外。
谢瑾白上了马车。
约莫半个时辰,马车抵达宫门。
“萧侍卫,有劳在门外等候片刻了。”
萧子舒未曾奉诏,自是入不得宫门,需在宫外等候。
“公公言重了。”
入宫的马车放下萧子舒,继续往宫门内行进。
皇宫,南薰殿。
一袭明黄龙袍的俊逸少年双手负在背后,在房内着急地踱步。
“监察御史谢怀瑜进宫觐见”
贴身太监平安略显清亮的声音响起。
少年眼睛一亮!
终于来了!
“快宣!”
话音刚落,季云卿便觉得自己这一声快宣显得未免太过急切。
本想亲自去迎人的他,转身在龙椅上端坐了下来,只等平安将谢瑾白领进来。
徐缓的脚步声趋近。
每一声,都似踏在他的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