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下,要他盯着韩惜见全程受苦受折磨,甚至还……他实在是受不了。
傅唯一从椅子上站起来,默不吭声地走到梅花桩侧。
韩惜见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头晕目眩的,忽然间感到一块粗糙的布头在他脸上猛擦了两下,怼得他颧骨一阵刮痛,他又清醒过来,瞪大眼睛,看见近在咫尺的端正男子,正一脸严肃地拿出一块方巾,给他擦脸。
韩惜见认出那块布头,是傅唯一常备着一块自己用的,虽然说傅唯一出身牛栏村,生活习惯却好得不行,比他这个世家子勤劳爱干净多了。
韩惜见心中微有感动,但,说到底,他挨罚,还是因为傅唯一通风报信。
想到此处,韩惜见又瞪圆了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水光潋滟的眼波努力地向傅唯一传达愤怒之情。
傅唯一擦了两下韩惜见的脸,见韩惜见又精神起来,心想,果然擦脸有提神和缓解疲劳的作用,他便更加仔细地把韩惜见脸上湿粘的乌发和断掉的眼睫毛擦干净。
又恢复精神的白净脸庞,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无一处不好看,傅唯一不由得停住手上的动作,稍微有些怔愣。
这张脸上的表情,却绝对说不上是高兴,不,应该说是恼火才对。
“傅唯一,我知道是你告的状,你别在这里假惺惺的可怜我了!”韩惜见恼怒地说,“我一定会站到最后的,你别想干扰我……”
傅唯一垂下眼睛。
韩惜见说得倒也不错,确实,是他把消息透给秦炽羽的。
如果早知道韩惜见会落得个被罚的后果,他就算拼着自己被师尊责罚,也不会说。
傅唯一这样的表现,反倒被韩惜见视为心虚了。
他越想越气,怒视着近在咫尺的耿直面孔:”别在我眼前晃,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
傅唯一却没有闪开,这句话让他的神色微微凝滞。
接着,他抬起幽邃的目光,直视韩惜见。
韩惜见不由得有些气弱,唔,他刚才说的那话是有点重,但是,比起他因为傅唯一告状而受的这些罚来说,不过是一句重话而已,傅唯一皮糙肉厚的根本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想到此处,韩惜见又硬撑着瞪视傅唯一。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接。
“你为什么不想见我?”傅唯一沉声说,“在第一酒楼的小院里,你就说,再也不想到见到傅唯一那个大傻子,是什么意思?”
韩惜见晃了一下,差点从梅花桩上掉下去。
他果然听见了!
为什么这么倒霉,说谁谁到!老天爷对他这么严苛吗?
有力的大手托住韩惜见向前伸出的右臂,把他扶回正位。
韩惜见这才重新找回平衡,不由得松了口气。
人这一有了支点,惰性就自动发作,韩惜见把重量压了一部分在傅唯一手上,只觉得整条右腿都得到了解脱。
虽然身体很诚实,但是嘴上还要瞎扯八扯把这段尴尬的旧账给翻过去。
“你听错了,我是说师父,师父,师父以为的那个大傻子,不是傅唯一那个大傻子。”韩惜见眼神一阵乱飘。
傅唯一贴近韩惜见的脸,在他耳边说:“你真以为我是大傻子?”
韩惜见只觉得傅唯一的声音又低又哑,震得他耳朵一阵发麻,他不由自主想往另外一边逃,手臂根部又被傅唯一铁钳似的手紧紧攥着,根本逃脱不得。
“为什么不想见我?”傅唯一又问。
韩惜见目视前方,眼睫忽闪忽闪,不敢去看就在脸旁边的人,小声碎碎念:“……这还要说吗……就是……”
“就是什么?”傅唯一今天不问出个结果就没完了。
“就是那天比试的时候,你一上来就掐我脖子,我还没准备好,就给你掐树上去了!”韩惜见又气又窘,非要逼着他把败仗的耻辱再重复一遍,傅唯一简直太坏了,他是不是故意的?
韩惜见猛地一回头,嘴唇撞在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差点把他门牙给磕掉:“我、唔”
傅唯一只觉得下巴被一个软软的东西蹭过,韩惜见那张带着泪光的精致容颜突然贴近到令人心跳停滞的程度。
韩惜见左手捂住嘴巴,身子一个失衡,向一边歪去。
忽然间,世界颠倒,韩惜见从梅花桩上掉下去,掉进一个硬邦邦的怀抱。
金铁司,冶炼室。
冶炼槽中,一条明亮的光流缓缓流出,隋何见状,冲炉子下面喊道:“可以了!”
炉火缓缓收拢,汇聚进炉子中心,一条人影出现在那里,缓步走出尽是焦块灰烬的炉底。
秦炽羽从通风口出来,微微一振衣服,抖去身上的灰末,睁开一双黑沉沉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前方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