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大雪的缘故,街上人也少了许多,往来稀疏不过十几人,故而那穿着火狐锦裘的小孩就显得格外乍眼。
他虽然年幼,但是五官深邃,凤眸凌厉,一对飞眉直入鬓角,此刻坐在客栈的房檐下避雪,整个人团成了个红烈烈的球,看上去像是要在漫天大雪中燃烧起来似的。
荣焉呵着冷气,与老板订下大批的新鲜果蔬,足够归云派的众人度过这个寒冬,交付定金后,撑伞走到客栈下。
年仅六岁的沈昼眠察觉有人靠近,警惕地抬起了头。
这人……好生漂亮,是画里走出来的神仙吗?沈昼眠看的有些呆了。
纸伞挡住了飞雪,荣焉蹲下身,轻柔地替他拍去身上的积雪,询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公子?为何会在此处?”
神仙跟他说话了!可惜声音暗哑,不太好听。沈昼眠痴痴想着,摇了摇头,叛逆地不一声不吭。
他是离家出走的,如果说了姓名,怕是要被送回沈家。
荣焉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了。
这孩子衣着华丽鲜美、四肢健全,与他往日捡回来的孩子大有不同,一眼就知道是大户人家走丢的,他自然也不能随随便便带到木屋去。
荣焉斟酌再三,伸出手摸了摸沈昼眠冰冷的小手,提议道,“我带你去找你的爹娘,行吗?”
“不要!”沈昼眠立刻出声反驳道,“我娘亲已经去世了!”
荣焉怔在原地,半晌道,“抱歉,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他的语气太过温柔。
沈昼眠的委屈突然涌了上来,眼眶一红,泪水就滚珠子似的滑落下来,哽咽道,“我,我没有娘亲了……我爹也不要我了……不然我,我不会在这里的……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了……”
“乖,不哭了……”荣焉心疼地拍着他的后背,“好了,不哭了啊。”
沈昼眠扑进荣焉温暖的怀抱,昏天黑地地嚎啕大哭,眼泪鼻涕蹭了荣焉一身。
荣焉知道他心里受了委屈,一动不动蹲在原地任他哭泣。
直到腿都蹲麻了后,沈昼眠才抽抽搭搭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荣焉。
这人八成真的是个神仙。沈昼眠想,不然尘世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荣焉掏出巾帕擦去了他脸上的泪水,哄道,“归云山下有个木屋,那里面住着很多无父无母的孩子,你如果没有地方去的话,不如就跟我走,好不好?”
囊中羞涩的沈昼眠红着脸,呐呐地点了点头。
同意就好,不然就真的要冻死在街头了。荣焉松了口气,单手抱起沈昼眠,撑着伞,起身举步向归云山走去。
“我叫荣焉。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那从今往后,就按照顺序,我就叫你十一郎,你叫我师兄,好不好?”
沈昼眠搂着荣焉的脖子,乖巧地点了点头,奶声奶气道,“我知道了,师兄。”
荣焉本意是将沈昼眠带去木屋,等度过了冬天再做打算,却不料沈昼眠赖在他的怀里不动,一松手就泫然欲泣,黏人程度比起当初的贺兰悠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无奈之下,荣焉只得抱着沈昼眠,步履维艰地从后山走回北草院,顺路还去拜访了无刀。
他在此生活四年之久,偶尔也会帮着管理门派杂事,身份地位已然不同往日。荣玉摧依旧习惯性的忽视他,但是门中弟子却已经认可了他二师兄的身份,知道他在山下养了一堆流浪儿,对于他抱孩子上山的事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左右不会损害归云派的利益就是了。
无刀在后院温泉边的小亭里烹雪煮茶,骤然见到荣焉,也有些神思恍惚,不免感慨道,“总觉得几日不见,你的个头就又窜了窜,明明不久前还是个软绵绵的小团子,转眼间就成了翩翩少年郎了。”
荣焉俯身放下伞,托着沈昼眠的小屁股进了亭子,笑道,“都是几年前的事了,无刀先生怎么还记得?动不动就要拿出来说。”
他幼时因为营养不良,的确比同龄人矮很多。但本就是该长个子的年纪,回到归云山后的五年里,这具身体仿佛要把之前没长的全部补回来似的,狂草一般疯长。
小荣焉因为骨骼生长的疼痛夜夜无法入眠,被发现后才支支吾吾说自己腿疼。
无刀又气又心疼,连着炖了几个月的猪骨汤喂下去,情况才稍微好转起来。
“又是从哪儿捡回来的小孩子?该是十一郎了吧?”无刀拿起一块梅花糕,递到荣焉手边,调侃道,“过冬的裘衣披风还没买,就又领回来一个散财童子。”
荣焉笑而不答,接过梅花糕,掰碎几瓣,一口一口喂给沈昼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