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荒唐,既要天下众生当个圣人,又让他们当个有情有欲的凡人, 再妙笔连珠的书生都写不来这种怪诞的故事, 遑论现实?
可是向君华就这么堂堂正正的把这么荒唐的事儿说出口了, 虽然看他的表现,这事荒不荒唐他比谁都清楚,但心有所愿,畅所欲言。
温池舟听完之后虽觉得谬妄乖张,但倒是由衷升起敬意。
因为这究竟有没有可能实现, 其中的利弊, 相信向君华自己就一清二楚,不然也不会惶惶不安那么多年。因为他自己都清楚, 他所想的永远不会有实现的那一日, 到人类灭亡之时都不可能。
他的难过源自看的太清,一般人只能看见银盘中的干果,抬手拿起就是,向君华却看见环绕果子竖起的根根银针,一碰就是鲜血淋漓,反而变得无从下手。
不解其意的可以参考老年人碰瓷。
全国道德水准在这事普及之后, 波动了多少?
从小接受的教育让我们看到老人摔倒要伸手把人扶起来,可若扶起的是一名心怀不轨的恶魔呢?谁不是要思量思量?思量最后,哪怕想帮忙也变得不愿意伸手了。
这种事一出来, 有多少善心被扼制,有多少恶行变得肆无忌惮?
真遇到一个老人摔倒了,你是帮还是不帮呢?
有人提倡使用录像,拍摄出前因后果,这样不就无所畏惧了吗?
但是不觉得可笑吗?
仅仅是伸出手的事情,却被世情搞的这么复杂。
要是连伸一只手都顾虑重重,那么别的还有指望吗?
笼罩在人理道德之下的隐晦绝望,压抑着向君华这样的年轻人,常年累月之下,还有人能大大方方的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人吗?
不管向君华怀揣的心愿是何等荒诞不经,经不得推敲,但受限于这扭曲观念之下的人们,何尝拥有嘲笑他的资格?
因为该沉沦的人还在沉沦,而他已然上岸,活得像个人。
“你在看?”
温池舟看着突然精神起来的人。
向君华轻轻点头,眼睛一眨不眨,脚下那原本避之不及的场景,在这刻他竟然像是在吞食美味珍馐,连一点儿一滴都不愿放过。
“我不仅要看,我还要记下来。”
永远的,不会忘记。
“为了以后,我再不会如此悔恨!”
为这世间少些伤悲。
“我要记下,自己是如何无能为力。”
为这世上多些欢颜。
“我是个俗人。”
温池舟发现他看向自己,向君华清澈的眼中有种比夜幕还是深邃的黑暗沉淀下来,却不让他觉得慌张,因为他相信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变成被黑暗吞噬的恶魔。
他摆出侧耳倾听的姿态,诚挚道:“洗耳恭听。”
向君华放开肃穆的容颜,连带着周围空气都鲜活起来,他笑道:“俗人也是有资格伸手幸福的,对吧?”
温池舟被他的说辞闹的一愣,从未听过的论调,新鲜之余还莫名叫他不知所措。
向君华仿佛在等待自己钟意的答案,又一次迫问道:“温池舟,你说对不对?”这一次他靠近了。
两人原本就相距不远,这会儿更是肩膀相撞,要不怎么说是迫问呢?
气息一变,向君华的强势令温池舟不适的想要后移,却被他提前察觉,一手压上肩膀,一张脸逼近到眼前,温池舟被迫直直的与那双墨色深眸对视,半晌
他低声道:“自然。”
妍丽的眉目透着舒淡,文人风骨滋润出的钟灵毓秀越是近看,越是绝伦。
向君华眼眸一暗,没有急着做些什么,手指不经意的在他唇上滑过,向后退去。
压人的阴影离开,温池舟还面带恍然,不自然的朝对方投去视线,只觉唇上被碰到的位置热的发慌,急切的想要从向君华身上看出点儿什么,哪知那人端正眉目,又是一派正人君子的作风。
温池舟:“……”
向君华眼中闪过戏谑,故笑道:“有话想说?”
张张嘴,温池舟心中烦乱,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再追究先前那件事,遂不着痕迹的丢出另一个话题,缓解自己心上燃起的不明火焰。
“人人都说一朝突破,心结顿解。君华如今心结已截,心魔已破,不知修为可大增啊?”
含笑的语气听不出半点儿不对,但向君华这次可不会被轻易糊弄过去,他意味深长的盯着温池舟含笑的眉眼不放,像是一只圈养的奶猫,突然化身成矫健的豹子,此时正不紧不慢的将过往的饲主充作接下来的猎物。
“温池舟你可是忘了,我的修行方式不太一样。”
温池舟一顿,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人邪异的出奇的修炼方式,不由面露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