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倒好,李遇自己先溜了。
世事如棋局局新,总少不了些变化莫测,阴差阳错。
再是相爱的人,偶尔也会上演一出“同床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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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明宫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偏厢。
“老臣参见陛下。”
李遇不在的日子里,陈已经能起身上朝了,只是年纪大了,已经没办法完全好利索,行礼这动作对他来说太吃力了些,李遇连忙上前将人扶了。
“更深露重的,阁老身子不好,有什么事儿派人不成吗?”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陈刚由小姚搀扶着坐下,说话便又要挣扎着起身,“老朽虽一副残躯,亦无所惧!”
“阁老这是做什么?”李遇忙眼神吩咐小姚将人扶好,“朕又没有怪责您的意思。”
“老臣年纪虽大了,但还没有糊涂,倒是陛下”陈无法起身,只能握拳一把锤在身边的小案上,“您尚未弱冠,怎就糊涂了!”
李遇倒是眸色如常,“朕到底又做错了什么,要阁老不辞辛苦,深夜谏言。”
“陛下!国本为重啊”陈下唇颤抖,疲态尽显,“再是如何宠幸重臣,怎可仿了那汉哀帝?”
“朕同周三小姐说的话”李遇沉声道:“阁老都听说了?”
现在值守广明宫的人换了陈之前安排下的那一批,他在广明宫的所言所行,没有想过可以瞒过陈的眼睛。
他决定接白鸥入宫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在乎过。
陈并没有直面皇帝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汉哀帝在位七年,年仅二十五岁便英年早逝,陛下可知为何?”
“贪色纵情掏空了身子,史书工笔,声名狼藉;除了一则‘断袖风月’,还有几人会记得他也曾征兵十万讨伐边疆,大胜而归的丰功伟绩?”
“阁老这不是记得吗?”李遇笑道:“哀帝的故事,朕也读过。”
“喜欢断袖风月的,自然只记得断袖风月;留意政治军事的,自然也会记得哀帝文治武功。人人都有自己在乎的东西,千秋名声的事儿,朕又如何左右得了。”
“不过是百年名声,一朝没尘,是非善恶,明者自辨罢了。”
“好好好!哈哈哈”陈凄然一笑,良久后才道:“好一个‘百年名声,一朝没尘’;好一个‘是非善恶,明者自辨’。”
“为人臣者,自古武死战,文死谏。”
“陛下若全然不顾百年名声,定要仿了那汉哀帝”
“那老臣不才,也唯有颜仿一代贤相魏征、宴婴之辈,以死相谏!”
陈言罢忽然挣脱起身,直冲梁柱而去,当真是一副要血溅广明宫的架势。
“阁老”
李遇情急之下起身拦阻。
“陛下欲仿哀帝,老臣无言面对先帝啊!”陈跪倒在地,泫然而泣,老泪纵横,“先帝啊!老臣教导陛下不利,有负所托,这就来向您请罪了”
“阁老!”李遇同小姚二人合力,几番挣扎才将陈扶起,他长叹道:“您糊涂了。”
“您心心念念着皇嗣和朕是否真有断袖之癖,可曾认真想过,朕即便真的分桃断袖,又为何一定要同周慕云说那样的话?”
见陈眼底哀痛之中露出疑惑,李遇才接着道:“当日白鸥行刺一事,还有后来送进广明宫的那十几名女子;无论朕如何谦卑恭顺,太皇太后对朕的试探,从未停止过。”
“太皇太后历经三朝,此为何意?”
“因为她知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从来不曾真的对朕放心过,就连江南灾情当前,也能被她当做与朕博弈,逼朕娶周慕云过门的筹码。”
“可是阁老,您真的愿意看见周氏诞下李氏皇族血脉的孩子吗?”
“您口口声声天下社稷为重,君为轻,以江南数万人性命与朕博弈的外戚势力,留得,留不得,您心中当有数。”
“陛下……”陈颤声。
“周哲翎试探朕,朕又怎么会放心她。”李遇说话间眸色渐沉,“这次朕闹得满城风雨,她都不曾露面,但那并不是说她沉得住气”
“因为她还是着周家三小姐来寻朕了。”
“这一番试探,朕可以肯定,太皇太后抱恙为真。”李遇说着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可究竟病到何种程度?”
“周氏是世家之首,而周哲翎才是周氏真正的掌权者”
“朕想剪除外戚,趁其疲弱,是最好的时机。”
“时机错过难再,朕不想再隐忍下一个十年,殇宁全境和百姓,也禁不起再一个十年的折腾;但此事事关重大,朕也不可以卖一个万一”
“需得一剂猛药,探得周哲翎虚实。”
李遇言罢,深深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