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陛下”
黑衣人瞪着白鸥,显是有话要说,却被李遇厉声打断。
“你今日贸然进宫已是险象环生,若非朕刚好溜出来瞧苏嬷嬷,你以为你可以顺利摸进广明宫?”李遇盯着黑衣人,眼神锐利,“你不走,还有什么比太皇太后撞破这一幕更可怕的吗?”
白鸥在一旁默默瞧着。
阴鸷狠戾的李遇他惯见,但这是第一次,他开始意识到眼前单薄清秀的少年,也是一代帝王。
那黑衣人看着魁梧健硕,倒是不乏敏捷,很快便消失在将熹的夜色里。
“嬷嬷。”李遇回身时刻意躲开白鸥的眼神,走到苏嬷嬷近前,“遇儿也要走了,让小姚送您回去歇着。”
“不行不行……”苏嬷嬷连忙摆手,“天都快亮了,皇帝一个人回宫怎么行,让人抓到了可怎么好!”
“赶紧的。”她抓着一旁的小姚,“你快送皇帝回去。”
李遇瞧着小姚,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小姚看看苏嬷嬷又看看小皇帝,尴尬地愣在原地。
白鸥在一旁抄手瞧着,无奈地挠了挠头。
“赶紧回宫罢”他上前接过苏嬷嬷拽着小姚的手,背着身子也不知在和谁说话,“我送苏嬷嬷回去。”
“你”李遇对着白鸥的背影,微微地攥拳,“你走罢……小姚、小姚去就行……”
白鸥没有搭理李遇,惯常地放肆着,一把扛起苏嬷嬷背在背上,“嬷嬷腿脚受伤了罢?”
他想起方才苏嬷嬷从屋里赶出来那个蹒跚跌倒的身影,转身时对一旁的小姚道:“还要她自己走路吗?你背得动?还是你家主子背得动?”
绕开小姚往门边走去,他双手托着人不方便,抬脚踹开那可怜的木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全程都没有瞧过李遇一眼。
“他”李遇看着白鸥身影消失的方向,“生气了。”
“陛下多虑了。”小姚欠了欠身,恭谨地伸出一只手搭在李遇身前,“回罢。”
白鸥背着人按苏嬷嬷说的方向去。
苏嬷嬷个头不高,他背着一点儿也不费力,但昨夜一场雪在地上浅浅地铺了一层,现在时辰尚早,还没有人清理;这是他第一次背人,为怕脚底打滑,一路都走得很慢。
“好久都没有看到嬷嬷了。”他仔细地盯着足下,说话时也不抬头,“怎么伤着了?”
“天儿太冷,也不知是那个不懂事的把水就那么泼在门前,结了冰,老奴出门早,天儿还黑着,没瞧仔细。”苏嬷嬷说着叹了口气,“人老了,不中用了,还要麻烦白禁卫。”
倒恭桶的活计,可不得早起?真不是这么大岁数的人该做的。
“嬷嬷”白鸥也跟着叹了口气,“怎么不让陛下给您换个轻松点儿的活计。”
“陛下……”苏嬷嬷的声音很轻,“是为了老奴好。”
她说着笑了笑,“白禁卫还年轻,你若在这深宫再熬些年岁,就会明白的。”
还要在这宫里熬?
白鸥撇了撇嘴,心里想着大可不必。
不过苏嬷嬷的话的确有两个字说到了他心里年轻。
他一辈子没有过什么亲近的父母兄长,生活里唯一的长辈可能就是学校的老师了;谁没有在十几二十岁的年纪迷茫过,不过眼下,好像突然有了一个可以为自己指路的老者。
“嬷嬷”他走到一个墙根下躲风,放停了脚步,“白鸥能问您个问题吗?”
“老奴是个没读过书的老婆子,不过活了大半辈子了,总算见过的人和事儿不少。”苏嬷嬷和蔼道:“若是能帮到白禁卫,是老奴的福气。”
“如果有一户人家,很穷很穷,就快饿死了,您知道他们会在三年后过上好日子,可是明年会很难熬。您现在就能帮他们度过明年的难关,可是”
白鸥说着回过头,苦涩一笑。
“可是如果您现在帮忙,就不能保证他们在三年后过上好日子了,您还会帮这个忙吗?”
“白禁卫是生在好人家的罢?”苏嬷嬷笑着拍了拍白鸥的肩膀,“一看啊,就没有过过苦日子。”
“穷人是不会想着明年,更不会想着三年后的。”
“三年后会如何,老奴如何知道?白禁卫的问题,老奴答不出;但穷人的日子,老奴是过过的。”
“穷人们只会想着今天能不能吃饱,他们连明天都没有时间思考,还谈什么三年。”
“饿着肚子,是活不到三年后的。”
雪住以后的气温更低,白鸥听着苏嬷嬷的话,看着耳畔边老者哈出的白气。
这二十多年的日子,他过得随心随性,只做自己愿意的事情,在不影响旁人的前提下;可当命运推着他为旁人做选择题时,他找不到那个正确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