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的看着那陌生的景色,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有活着走出皇宫的那天。挪到窗边,瞪大眼睛看着窗外,生怕这又是一场梦境。我所在的马车仅仅是庞大车队中的一辆,前后皆有人骑马同行,其中有几人看着面熟,似乎在九幽谷中见过。心口砰砰跳个不停,慢慢坐回车内,静默不语。
这不是梦,六年了,我终于逃出来了。一时间脑中思绪混乱,悲喜交加,只听阿笙在旁边轻声说道:“在姑姑昏睡这两天,我与何坚他们会合,将钥匙交给他们后,带着你日夜兼程往边境赶,怕你受不了劳累,便一直让你睡着,直到确定没有追兵,才换了马车让你醒过来。”
我这时心神已经缓和下来,方才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他答道:“姑姑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要给九幽谷众人找一个可以安身立命之处?”见我点点头,才继续说道:“其实地方已经选好了,便是当年的无妄国。只是那里早已经不是一个国家,无妄国灭后,已变成别国的一个属城,在西域的这几年,我跟何坚一直以商队的名义与城主贸易,现在,这城中一半的货物都由我们的人输送,只要有密室的宝藏做保障,我们便可常驻城中,不用再颠沛流离。”
我闻言点点头,说道:“你做的很好,如果莫洛知道这些,一定会很欣慰。”他看着我,伸出双手握住我的手,轻声说:“姑姑,不用担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等回到城中,我便立刻找慕容老爷子给你看病。”
我淡淡一笑,却没说什么。他说这句话不过是安慰我,因着药人之躯,任何毒都不能耐我何,可我并非中毒,而是上瘾,况且已经五年之久。若想戒掉,唯有破釜沉舟,抱着一死的打算,扛过那发作时噬骨的折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只是,连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挨过那比死还难受的折磨。
尽管后面没有追兵,车队仍马不停蹄的往目的地赶。直到晚上,才在荒漠中安营扎寨,生火做饭。太阳一落山,原本还有些热的荒漠立刻冷了下来,我还穿着离宫时那身内侍宫服,身上有些冷,加上一贯畏寒的体质,哪怕坐在篝火边,也抵不住寒风入侵。
阿笙取了件厚厚的斗篷披在我身上,又递来一杯热水,坐在了旁边。我将那披风裹紧些,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子,终于不再发抖,冲他感谢的一笑。火光映在阿笙的脸上,旁边的人们忙着准备晚餐,此时篝火上架着铁锅,正咕嘟咕嘟烧着热水。心中突然升起许久未曾有过的安宁,仿佛一艘经历暴风骤雨的船终于回到风平浪静的港湾,不再担心被风浪席卷。
我轻声问道:“阿笙,这些年你过得开心吗?”
他想了想 ,答道:“姑姑,我不知道,真的。从小我便不知道什么叫开心,母亲在很小时便去世,父亲又对我不管不顾,没有人关心我。直到姑姑替了我每个月的献血,我才知道,还有人在乎我。从那时起,我便想靠近你。与你在一起,我才会感到自己不是没人要的。可是,你却为了父亲留下,虽然何坚和长老们把我当做继承人培养,我努力的想做到更好,只为早日将你救出来。姑姑,父亲死后,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你不在身边,我怎么能开心?”
他喃喃说着,那些话,在我听来却有些难过。这个孩子,从小便命运多桀,还未成人又要承受如此的重担,第一次有些后悔,当初是否真的应该跟他一起走,若是那样,是否许多事便不会发生?轻叹一口气,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伸出手拍拍阿笙的肩膀,说道:“阿笙,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每个人都无法逃避命运,无论好也罢,坏也罢,终归都会过去的。不要把人生寄托在别人身上,你要为了自己活着,否则,就会像我一般,活得了无生趣。”
他转脸看向我,认真问道:“姑姑,你还是忘不了父亲吗?”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抬起头,看向那布满星空的夜空,说道:“曾有一句话,当一个人不能拥有的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会恨你父亲,他将我护在羽翼之下,不让我受一点伤害,以至于我再也找不到那样一个人,能用全部甚至生命来守护我。他离开后,我便从天上坠入绝望的泥泞之中,再也无法爬起来。曾经得到过又失去总是比从未得到更能令人崩溃,莫洛他给了我最好的三年时光,从那以后,我便如同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