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厉先生沉沉地叹了一声,“老夫也希望是自己弄错了。”
哪个老师不想教一个天才学生呢?
若是在他手上出来一个十几岁的进士……哪怕是个十几岁的举人呢,他立刻就会名声大振, 说不得还会名留青史。
读书人最渴望的是什么呢?
不就是汗青之上留下的那一点儿痕迹吗?
厉先生原本以为, 贾政可以让他实现这个梦想。
可实际上, 却是希望越大, 失望越大。
贾代化愁啊。
堂弟好好的一个儿子教到他手里,结果美玉变榆木了。这让他在堂弟回来之后,如何交代?
“厉先生, 先前政儿是真的极好, 无论是什么书, 只要念上落两遍就能背下来了。在这种事情上, 我哄你又有什么好处?”
厉先生沉默了。
思索了许久之后, 他得出了结论:好他大概只是记性好, 只擅长背诵。从前也不是……从前还真没出现过这样的。”
一般记性好的人, 他智商都过关。情商的高低, 他不影响学习的,只影响做官。
“化公, 会不会是荣国府故意穿出来的?”
“不可能。”贾代化坚决地摇头, “善弟不是那种虚荣的人。”
厉先生笑了, “那难不成, 还是他自己造假的不成?他才多大?”
贾代化哑口无言。
若是贾政已经十几岁了, 还可能是自己为自己造势。可是当年贾政刚启蒙的时候, 才五岁大个孩子。
当年,自己五岁大时候在干嘛呢?
还在和村里的小屁孩儿们一起,上树掏鸟, 下河摸鱼呢。
这样看来,荣国府全府上下帮着造假,就成了唯一的可能。
但他的堂弟贾代善为什么要造这样的假呢?
他难道不明白,朝廷的进士,是造不来的吗?
贾代善:“……”
——冤枉啊,我没有!
厉先生也跟着猜测:“化公,会不会是隔壁府上的老太太……”
贾代化眼睛一亮,点了点头,“很有可能。我那婶子一向溺爱政儿,还常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很是不必与寒门子弟争功名。要说老太太为了哄孙子,让全府上下都跟着哄,也就说得通了。”
孙氏:“……”
——我不是,我没有!
无论孙氏怎么冤枉,一口“纵溺”儿孙的大黑锅,就这么毫不客气地从天而降,让她躲都没地儿躲。
自觉找到原因之后,贾代化和厉先生都为难了。
“化公,这日后……老夫该如何……教导政哥儿?”
厉先生十分艰难地说出了“教导”二字。
实际上,他觉得以他的本事,大约是教导不了这样的“天才”了。
他觉得,他总算是理解了那位程先生,理解了程先生为什么宁愿辞馆,也不愿意收荣国府堪称丰厚的束俢了。
正所谓:床头金尽,壮士无颜。更何况是一个文弱书生?
程先生一定是因为生活所迫,才答应荣国府帮忙造假的。
曾经同为穷书生的厉先生表示:很能理解。
后来,程先生肯定是承受不住良心的谴责,这才坚决辞了馆。
厉先生表示:这就更能理解了。
可是,理解归理解,对于程先生把这么个……咳,丢给他,这也太不厚道了。
贾代化在屋里来回度步,脚底下都快把金砖铺的地板给踩出一圈儿坑来了,才下定了决心:“莫要声张就是了。先生只管好好教导贾敬与赦儿,至于其他的……一切,都等善弟从金陵回来之后再说。”
厉先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意思就是,放养贾政。
这一切,贾政一无所知。
他正在和老太太告状,说贾敬撺掇厉先生,故意不好好教他,厉先生专门讲那些他听不懂的东西。
老太太一听,这还了得?
“政儿,你和祖母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放心,有祖母在,不会让你吃亏的。”
贾政气愤地说:“因着孙儿和敬大哥哥还有二弟的进度不一样,厉先生是分开给我们讲课的。敬大哥哥已经学破题了,和我们学的不一样也就罢了。可是……”
说到这里,他眼圈儿一红,“可是,明明他教二弟的时候,就通俗易懂,轮到孙儿的时候,竟说些云里雾里,不着边际的话。”
“这还了得?”孙氏气坏了。
在孙氏心里,贾政天纵之才的形象已经深入了。那么,贾政学不会,肯定不是他自己的原因,定然是先生不好好教。
孙氏扭头对齐嬷嬷道:“你亲自去,把化儿媳妇给我找来。我倒要问问,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坑害我的孙子?”
“老太太息怒,老太太息怒。”齐嬷嬷赶紧劝阻,“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