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望屏息听了一阵,也不知过了多久,听筒那头终于有响动了。
“喂,Linzy女士么?”是尼尔的声音。
“是,是我。”楚望道。
尼尔道,“……是这样的,斯回来后倒头就睡着了。但刚刚不知怎么,突然伸手的去摸电话听筒,我也不知他拨通没,但他人依旧是睡着的。抱着听筒接着睡着的。”
“嗯。”楚望应了一声。
尼尔笑道:“你要偷偷过来看他一眼么?特别特别可爱。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楚望笑道:“不用了,你让他安静睡吧。”
第43章 〇四三 离岛之七
斯言桑果真着凉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 连健康了三年有余的楚望也难得打了几个喷嚏。
尼尔拨了个电话过来, 说斯夜里发烧了,睡到现在, 也还没有请过医生。而仆欧却说岛上没有医院, 早晨215托饭店请来一位大夫,是中医, 那位英国军官大约是不大信得过中医, 故而只告诉她说没请医生。
倒不是说楚望也信不过中医。只是下意识里认为中医以养为主,不喝个三五日药怕是好不了的。后天乘船回上海,在海上一坐三天的船也没个人照顾着, 对此楚望有些担心。她草草穿了衬衫和褶裙出房间门,迎头便撞上葛太太。
葛太太先问道:“火急火燎的做什么?”
楚望整了整衣服上的褶子, 答道, “小姑妈早,我去探望病人。”
“我知道你是去探望病人。”
楚望笑道:“小姑妈您怎么知道的?”
“昨天听饭店里说两个小孩儿冒雨回来的,今早又有人去电请大夫。不是你两还能有谁?我当是那小子没照料好你, 将你淋坏了,所以寻过来看看。”
“多谢小姑妈挂心。”楚望垂下头。
“你既然没事,那当然好。不过我且问你:你冒冒失失跑过去,除了添乱, 或者被他传染了两人一齐病着,你还能做什么?”顿了顿,葛太太又问道,“去看他, 给他心理上的安慰,他就能好起来?”
楚望沉默了。
葛太太问的,正是她所着急的,而她如今却没有任何办法。
如果是二十一世纪,她有许多选择:托熟人将他背下楼,打个车带去医院;或是直接打120叫救护车。可是这是1927,在一个远离大陆的海岛上,她所能借用的一切人力与资源都不足以给她提供一个正确选项。
葛太太微笑着看了她一阵。隔了好一阵才不疾不徐的问,“他哪天的船去上海?”
“应该是十七日。”
葛太太嗯了一声,靠着阑干沉思片刻,便说:“你先同我下来,我替你想办法。”
下到饭店一楼,葛太太借了前台电话机拨了个电话。她手里玩着涂了蔻丹的指尖,等拨通了,说道:“请唐先生听电话。”隔了一阵,微笑道,“唐先生么?嗯。从上海捎带什么东西给我?那倒不必了,为难你成日介的替我着想……嗯。是这样的。我这里有位侄子,在香港病了,又急着十七日乘船去上海……你也是十七日?哦?那么巧?我不过致电打听一下,唐先生倒也不必特地费神将行程改至十七日。真的么?那就太谢谢唐先生了……”
楚望听得目瞪口呆。
三两句解决问题,挂了电话,葛太太依旧是往日那副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太皇太后面孔。抬眉看楚望一眼,淡淡道,“行了。一会儿我托人送他去香港码头,到那边,自然有人接他去医院。明日,十七日上船,直到上海都有专人照料着,也省的你挂心着。”
楚望依旧呈呆滞状。点头,再点头……
她也没有更好的主意。虽说与这位小姑妈交集不多,更多时候是从旁人口中听说她的种种传闻。但不知怎的,只要站在她面前,就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仿佛这个身体冥冥之中就在告诉她,面前这个人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唯一可以完全托付信赖与倚靠的港湾。
“我二十一日也要去上海一趟,所以,公馆里我也会先派几位出去帮忙照料着你那位斯公子,”葛太太沉思片刻,从罩在旗袍外面的风衣中摸出一支烟来正要点上,突然想起楚望在一旁,便又将那支烟放了回去,续说道,“这样你放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