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敛眉低眼,若单看小脸,只以为是个冷漠的脾性,可在李承乾来,眼下这模样已极为乖顺,“石城县,是个不大不小的县城。”他微顿住,“那是阿娘安葬的故土。”
李承乾挑眉,“你在那里生活了数年,只留下这么个印象?”
虞淡淡说道:“这便是最深刻的记忆。”他想了想,“我还养过一只狸奴。”
他倒是乖。
“过?”李承乾敏锐地挑出一个字眼来。
虞低头,“他已经逝去。”
李承乾端起茶盏,那已经有些微凉的茶水滑落他的喉咙,把不知名的饥渴也一并给吞落下去。虞在他的面前很乖巧,有问必答,哪怕是不太喜欢的事情来,一但问及,也没有迟疑隐瞒。
一板一眼,一本正经的冷淡模样下,虞已经足够真诚。
就见太子殿下把手中的茶盏放到一旁去,轻笑着说道:“不若我再送你一只狸奴?也好宽慰你在这长安的日子。”
虞毫不犹豫地摇头,“太子殿下,这番好意,我自心领了。只是这狸奴,还望您不要如此。”
李承乾并不生气,眉眼带笑,“为何?”
虞道:“我所惦念,所想要的,唯独那一只狸奴。纵世有千万金,也是换不得。他既选择了走,那旁的也替代不了。”
大山公子那日离开的模样……如此与众不同,甚至连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虞并非没想到这其中的任何怪异,只他从来不去多想。
事已至此,苦闷无用。
正如虞世南所说的,痛苦郁闷的时候,狠哭一场并非错事。可大山公子离开的时候,虞也并非没有哭过,然哭并不能改变任何的事情。
李承乾看着那眼眸寡淡,神情平静的小郎君,若有所思地望向他身后那诸多的菊花。
眸里幽暗丛生。
这杜家别院所盛放的菊花无不是珍品,粗粗看来就有绿牡丹、白银雪球、绿云、凤凰振羽、玉壶春等等,无不是娇艳盛开着。李承乾站起身来,那瘦高的模样在这菊花丛中有些明显,只他往前走了数步,弯腰轻摘下一朵白银雪球来。
虞看着李承乾的动作,忍不住微弯着眼,太子殿下手中的白银雪球可是变种,少有这种淡雅却拥有双色的白银雪球来,其粉白两色簇拥在如巢般的花蕾中,偏生短瓣得如同圆球那般。
纵是杜荷看了,怕也是有些心疼。
没想到太子殿下转身,却大步走到虞的面前来,弯下腰把那白银雪球插在虞的鬓间。菊花大多是大菊的种类,纵是这白银雪球小巧些,却也是属于大菊类。
这朵白银雪球簪上,就让人的视线都近乎被这朵花给吸引去心神。
虞下意识要抬手去扶,却被李承乾按住了手。
太子细细端详着如今虞的模样,许久后抚掌笑道:“好一个淡雅如菊的小郎君。”
虞沉默了片刻,那清冷的嗓音反而有些迟疑,“殿下,是认出我来了吗?”那难得的狐疑盘踞在话音里,如同雪兔探出了洞穴,却警惕地观察着任何一切的动静,若有任何风吹草动,必然是第一瞬间逃回去安逸的巢穴去。
李承乾眉峰微动,继而笑意荡开,手指碰了碰那白银雪球,“你说呢?”
就像是在埋汰笨小孩般。
虞僵硬着一张小脸,这一刻他倒是庆幸他惯无表情,纵然是这一刻有些奇怪的动容,却依旧能遮挡得住。他的两手搭在袖子内,有些用力地抠了抠丝滑的袖口,面上却是不显,“您不说,我怎知道呢?”那嗓音低沉清幽,听来还像是有些委屈。
李承乾朗声大笑,笑意止不住地流泻出来,“虞当初那般乖巧可爱,如今却成一个端正有礼的小郎君来。我倒是想说你这小孩怎就不说呢?”
虞语塞,回想起当初在与太子碰面的时候,是如何强行碰瓷希望他救人的,顿时就不自在起来。
李承乾饶有趣味地看着有些缩手缩脚的虞,那面无表情的小脸微低,没被花瓣所簪的另一侧白嫩耳朵尖红彤彤起来,就像是无所适从的羞愤一瞬间暴涨。
而主人却不清楚这般情绪的由来,却知道不自在,便低着头遮掩起来。
李承乾且笑着,却抬手去碰虞的耳朵尖,白嫩透红的模样让他心情大好,“害羞了?”
虞轻咳了两声,跪坐着的姿势异常端正,嗓音清冷淡定,“殿下,我还未谢过当日您的救命之恩。“他双手交叉,正是要跪俯下来,却被太子牢牢地握住了胳膊。
第三次。
太子扫了眼虞的胳膊,勾起一个完美的笑意来,“当初,虞不是予我谢礼了吗?”
虞心里猛然闪过一个小胖鸭子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