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抬眸看那黄衫侍女,“你且离他们远些。”
黄衫侍女勉强露出个微笑来,那脸颊发红的学子就叫嚷起来,“你是何人,怎平白躲在这处?”
这吃醉酒的学子名叫王修林,乃太原王氏出身,正在太学读书。在他身后的两位乃是他的族兄弟,皆是有些醉意了。不过他们两个还稍微比王修林清醒些,定定看了这一席的模样,眼见着红泥小火炉,清幽茶香与两卷半开的诗集,怕是主家杜荷特地给安置的,生怕是不能得罪的贵人,忙上去拉住。
一人劝道:“你是吃多了酒吗?旁的客人欲要做甚与你有何干系?”
王修林蹙眉,挥开族兄的手,瞪着一双醉意朦胧的眼说道:“今日可是诗会,怎好叫人躲懒在一旁,甚都不做?若人人如此,那还叫什么诗会?”他虽然有些醉意,可说起话来头头是道,颇有些急智。
族兄知道王修林的脾气,平日里就孤高傲慢,待人也有些执拗,不过他的出身才学都是上品,故而不管是族内还是太学师长都待他宽厚,隐隐助长了他的脾气。
杜家兄弟正好在这时赶来,一眼就看到那悠然坐在虞身后的太子殿下。
他戴着风帽看不清面容,但看瘦削的身躯倚靠在桌案上,右手闲闲地搭在屈起的膝盖上,还握着一卷诗集来。他那模样洒脱又淡定,好悬是温和闲暇的模样,让杜荷总算稍稍放下心来。
杜荷还未等王修林再说话就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带,“王世兄,我方在外头寻你。今日诗会上,你的《咏菊》可获得了满堂彩,正想着请你再做两首给我们开开眼呀。”
他一边说着,冲着背后的杜礼与带来的几个家丁比着手势,让他们看准时机上前把人带走。
王修林挣了挣族兄拽着他的手,拧着粗眉看杜荷,再看了看被杜荷拦在身后的虞,定睛看了片刻后突然大笑,“你可是长于妇人之手?怎还在鬓间簪花,可是错倒了阴阳不知男女脾性了?”
若非王修林这话,这场中倒还无人留意到此事,这一旦提起,就连站在前头的杜荷,都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嚯!
确实。
整得还挺养眼。
杜荷下意识这么想,然后心里猛地拍了拍大腿,心道坏了!
虞抬眸,清透的眼里幽冷,“花无性别,美不分男女。世虽有阴阳之分,可人人需得长于妇人之手。怎么,难道王世兄是从石子里蹦出来的?乃无父无母,天生天养?”
说到最后四字,声音已是冷极。
王修林一听,先是愣住,继而摸着脑袋冲他叫嚷,“你这人怎能凭空污蔑人?”
虞往前迈步,抬头望着那王修林被酒熏红的脸,冷漠开口,“吃醉酒了就且去河醒醒脑子!别臭着张嘴就肆意胡咧咧地叫嚷,没看你那俩族兄都嫌弃你嘴脏吗?!”
王修林猛一回头,在摇晃的视线中,他那两族兄确实离他远远的,正站在花丛边缘,这急得他胸腔生火,“你们怎偏帮外人?”
那两位族兄本就是还未参与战局,先是被那不知名的小郎君扯下水,再就是被王修林埋汰,这简直是两面不是人。这打头的往前走了两步,却不着痕迹地被杜礼给拦了下来。
眼下这局面还是早些收拾为妙。
杜荷往虞那凑了凑,低声说道:“好弟弟,你卖我个面子,今日的事多有得罪了。回头我上你家去登门赔礼,今日的事且放放可好?”
那吃醉酒的人难讲道理,杜荷不想场面闹得太难看,连忙来打圆场。
虞敛眉,掩藏在袖中的手指紧握成拳。
他不知这种情绪是为何,可却激烈地在胸腔回荡,当那王修林提及父母的时候,他差点要上前去揍他一拳。
虞闭眼呼吸了两下,重新睁眸说道:“杜兄处理吧。”
杜荷听他语气平静,只作揖了两下赔罪,就去拦着那醉醺醺的王修林了。
虞往后倒退了几步,重新在太子的对面坐下。
那小火炉的炭已经冷却了,虞拿起扇子轻轻扇动了好几下,才勉强冒出点小火星来。他抬手取来那小壶,重新注入清水来。然后再提起扇子压着风口扇风,只是没扇两下,就被太子殿下握住了手腕离那小火炉远了些,低声说道;“你在生气。”不经意间,那笑意已然收敛。
虞微愣,抬头看着那被风帽盖住眉眼的年长郎君。
太子摇头,复改了词措,“是愤怒。”
愤怒,对虞来说是一个新鲜的词语。他敛眉片刻,淡声说道:“心中如同焚烧着一团烈火,不断撞动恨不得吞噬了说话的人,这样的情感是愤怒?”
李承乾轻哼了声,“倒也有别的。”